题/非亲密病友
文/柴红红红红红红红
配图源于网络
01
在宇宙的另一端,有一个同地球一样的蓝色小星球,生活着另一个部落的人类,不同的是,他们都诞生于海洋,他们没有性别之分,在幽暗混沌的海里潜流百年最终上岸,睁开双眼,直立行走,独自在陆地上寻找自己五百年的余生。他们上岸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国家,他们顺理成章成为这个国家的公民,在*府的调配下,学习语言、阅读,学习与他人交往,学习家务、烹饪等各种生活技能,学习这个星球以往的历史和科学家们留下的科研成果,学习鉴赏艺术。从离开海洋走上陆地的那天起,他们的陆地寿命便开始被计算着,在每个公民一百岁那年,他们就成为了法律意义上的自由人,获得和伴侣共同生活的权利,在那之前必须生活在*府置办的独身公寓里。在这个星球与伴侣的结合被认为是最美好的事,告别几百年间在海里和陆地上的孤独,成为另一个纯洁灵*最亲密的存在,携手走过彼此剩下的生命。刺眼的阳光照进祈铭 次张开的瞳孔里,他赤裸着身体站立在沙滩上,脚掌传来颗粒的触感既真实又陌生,这是他 次看见自己潜流百余年的大海,看起来并没有记忆中那么可怕,倒像一个平静且安详的老人,可他再也不想回去了。虽然上岸后对过去的记忆正在慢慢消退,但那无数个黑暗无助的时刻在他脑海里一遍遍上演着,凶残的鲨鱼,狡黠的电鳗,人类是海里只是一个弱小的群体,能活下来的同类寥寥无几,最可怕的一次海底地势运动,他周遭的一切都被卷入裂开的地缝里,他拼命地向上游,直到筋疲力竭才停了下来,这是他经历过的最孤独的瞬间。远处一个肤白如雪的身影伫立在海边,望着大海的尽头,如同在道别着,浪花一遍遍地冲洗他的脚丫,他金色的头发,笔挺的身姿,像是被海浪冲上沙滩的神物一样,吸引着同样伫立已久的厘珏。“你来游泳吗,怎么没有穿衣服?”厘珏把他身上的风衣脱下来披在那个赤裸的陌生人身上。祈铭怔怔地看着厘珏,这是他上岸后见到的 个同类,激动但又不知如何表达,嘴里发出的声音支吾不清。“原来你是刚上岸的小孩子啊,怪不得没有穿衣服。”祈铭也听不懂厘珏嘴巴一张一合地在讲述着什么,这是他真正看见的 个同类,他放下戒备,伸出手臂,手指轻轻抚过厘珏的脸庞。厘珏 次被别人触摸脸颊,不禁战栗,后退了一步。“跟我走吧。”
02
祈铭坐在厘珏的车上,向市区驶去,对他来说,这一切都太新奇太不可思议了,自己的同类们在陆地上的文明建设深深地震撼着他。厘珏带祈铭来到Z市的市*府,工作人员给了他一张表格。厘珏详细地填写了他发现祈铭时的情况。“我可以给他起个名字吗?”“当然可以。”“祈铭。祈祷的祈,铭记的铭。”祈铭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一切,而被他一直盯着的厘珏竟有些脸红了,填完关于祈铭的信息后便打算离开。厘珏转身走出几步,觉得身后有双炽热的眼睛在看着自己,他犹豫了一下,回过身去,他本想抚摸祈铭的头,手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你长得可真好看。”
(TatsuroKiuchi绘)
03
不长不短,九十九年过去了。厘珏照常参加学校的毕业典礼,他是这所学校一名普通的地理老师,也是一个还不到一百五十岁的职场新人。司仪念着一个个毕业生的名字,坐在台下的厘珏思绪漂浮,想着一会儿下班后要去超市购买的食材。“祈铭。”厘珏的思绪被打断,他慌忙地看向台上,一排毕业生穿着同样的毕业服笔直地站着,他的视线从他们脸上挨个掠过。但回过神来一想,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祈铭的容貌在记忆里也变得模糊,哪还能认得出来,说不定只是一个同名或同音的人而已。“喂。”厘珏提着食材走出超市的时候,被身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住。“请问你是?”厘珏回过头打量着这个气宇不凡的陌生人。“你之前还说过我长得好看呢,现在却把我给忘了?”在毕业典礼上,厘珏还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没想到现在这个身穿毕业服的故人正站在自己面前,眼带笑意,他的心脏 次跳得这么快。“我今天毕业了,你请我吃饭吧?”祈铭打破了良久的沉默。“好,好。”
04
厘珏载着祈铭行驶在傍晚的街道上,路上有许多下班回家的人们,车前进得有些缓慢,夜幕还未降临,初夏无向的风调皮地穿过被摇下窗户的车窗,抚摸着车内一双人的脸庞。
好像九十九年前的故事再次上演,厘珏坐在主驾,祈铭坐在副驾,不同的是两人都有了用语言交流的能力,但他们还是像初遇时一路无言。
各怀心事。
次踏进厘珏的住所,祈铭在得到主人的允许后环顾四周,了解了屋子的大致构造,两室一厅,但好像只有厘珏一个人住,剩下的一间卧室里空空如也。
“这间怎么是空着的?”
“啊,那是因为以前合租的老师结婚了,前几天刚搬走了。”厨房传来炒菜声和厘珏的应答声。
饭桌上,二人交谈着彼此的生活,言谈语气就像是从来不曾分开过,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翌日清晨,厘珏从床上醒来,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走出卧室,看到餐桌上的早餐和倚在书架旁翻看相册的祈铭。
“喂,你怎么能随便翻别人照片看?”
厘珏气呼呼地走向书架要回相册,却被祈铭大义凛然地制止住。
“这算是,偷拍?”祈铭拿着一张大海的照片摆在厘珏的眼前,仔细看会发现照片上远处有一个很小的赤裸背影。
厘珏的脸唰地一下红了,解释道“那天是为了完成我的摄影作业,去海边拍照,回来洗照片的时候才发现一不小心把你拍上了,我发誓没有人...…”
没等厘珏把话说完,就被祈铭挡在书架前,两个人的双颊都泛着红晕,祈铭注视着比他略微低一点厘珏,眼神中带着一丝从未出现过的紧张,厘珏像惊慌失措的小鹿,不敢对上祈铭的视线。
祈铭将额头抵在厘珏的额头上,如此近的距离让厘珏仿佛可以感受到祈铭眼睛微眨时睫毛扇动的风,他从未和别人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即使是有时无意间被朋友触碰了手指也会觉得不自在,但现在厘珏紧张得全身僵硬,忘了反抗。
片刻,祈铭闭上了双眼,像是在为自己鼓气。
“珏,你想我吗?”
“早餐快凉了吧,吃饭吧。”厘珏没有回应,抽开了身。
心脏里扑通扑通的声音却说明了一切。
几天后,房东告知厘珏会搬来新的租客。
厘珏早早起床,将房子收拾整齐,迎接新的室友,他听见窗外有货车开过的声音,料想应该是搬家公司的车,他来到窗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货车的副驾跳了下来,惊讶、兴奋、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笃笃笃,门被打开。
“珏,我就是你的新室友。”
05
之后两个人过上了合租的生活。一三五你做饭,二四六我做饭,周日一起开车去户外采风。两个人一起逛家居商场,添置一些温馨的装饰,半年后,他们买了一台投影仪,隔三差五一起在客厅看电影。入冬了,那晚下了一夜的雪,早晨起床后大地被银装素裹,积雪很深,车辆无法行驶,人们都步行去上班上学。晚上,祈铭回到了家,不见厘珏,想起他今天有晚课要上,便徒步来到学校门口。随着一声铃响后,不久,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走出校门,在人群中,祈铭一眼看到了茕茕独行的厘珏。“嘿嘿,没想到吧。”“你怎么来了?”“我来接你回家。”两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雪地里漫步,脚掌下传来积雪被踩实的乐趣,祈铭看厘珏的衣服口袋太浅,怕他的手被冻到,就把他的手拉进自己宽敞的羽绒服口袋里,这是他们 次十指紧扣。路上,厘珏讲述着自己在学校听闻的趣事,祈铭则搞笑地吐槽着实习单位里同事们之间的勾心斗角。雪地里留下了两排不再孤独的脚印。天空中开始飘洒着雪花,祈铭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把伞作势要打开。“别。”厘珏制止了他,“我喜欢雪落在身上”厘珏望向夜空,欣赏着雪花飘落。祈铭注视着厘珏,仿佛看到了他瞳孔中倒映着的美丽的雪景。祈铭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厘珏的唇,在厘珏的惊诧中,祈铭闭上了双眼,享受着这一刻。四下寂静,雪花落在地上时也悄无声息,路灯洒下*色的光晕,涂在一双人的脸颊,掩盖着上面的绯红。祈铭不知道厘珏有没有闭眼,只感受到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珏,我们在一起吧。”“你还小,等你工作稳定以后再考虑这件事吧。”然后给了他一个厘珏式傲娇笑。
(VivienneGucwa摄)
06
五年后,祈铭的实习期结束了,他被公司正式录用。在祈铭的再三攻打下,厘珏答应了和他在一起。从那以后,祈铭便扬言要占领厘珏的床,厘珏偶尔同意祈铭和自己一起睡,但前提是不能抱着他,他说这样会不舒服。一个晴朗的夏夜,二人驱车来到一座山上,听说那晚有人马座流星雨,他们躺在草地上看漫天繁星,明灭可见。无所谓会不会看到流星雨,重要的是和你在一起。祈铭拉过厘珏的手十指相扣。“珏。”“嗯?”“我们结婚吧。”两个人通过指尖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心在怦怦直跳。厘珏对祈铭这句似有若无的求婚,有些惶恐不安,他之前设想过这一天,但真正到来时却还是无所适从,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说着他之前已经设想过的回复。“结婚是大事,等我们有房子了以后再说吧。”后来,两人开设了一个用于攒钱买房的银行账户,每月把结余的薪水存在里面。祈铭因此努力地工作,为了那一天可以早一点到来,他开始经常出差,这种离多于合的生活,厘珏并没有抱怨,反倒在心里多了一份轻松。
(JoeNigelColeman摄)
07
三十年个春夏秋冬过去了。
两人用他们共同账户里的钱买了一个房子,房产证上写着祈铭和厘珏的名字。
那个小区离他们的单位都不远,房子的布局结构也让他们都很满意,花了一年时间细致地把房子装修布置了一遍。
终于,到了入住的日子,两人阔别了生活了三十六载的“窝”,憧憬着新的生活。
收拾完新家后,天色已晚,两人洗了洗澡就一起在床上睡下了。
翌日早晨,厘珏睁开双眼,看到身旁的祈铭正注视着自己。
“早啊。”
“早。”
厘珏用手打了个哈欠,突然发觉无名指传来的异样的感觉。
在阳光的映照下本应闪着幸福的光芒的指环却让厘珏感到无比刺眼。
祈铭没有察觉到厘珏的异样,从被子里伸出自己的手让他看,他的无名指上套着同样的指环。
“这对戒指是三十年前那天向你求婚前准备好的,终于用上它们了,当时比较穷,买的戒指也没有钻石,如果你……”
厘珏没有听祈铭在说什么,他摘下戒指,神情涣散,穿好了衣服,径自走向卫生间,将门反锁起来。
祈铭不知道厘珏怎么了,他在门外向厘珏询问,厘珏说他想静一静。
卫生间里传来了细微的抽泣声,祈铭心疼不已,他不懂厘珏为什么情绪突然崩溃,但他没有打扰厘珏,而是在门外耐心守候。
过了良久,卫生间里没有了动静,祈铭小心翼翼地问厘珏还好吗。
一直得不到回应,祈铭担心极了,他用锤子将卫生间的门砸开。
顿时,一股血腥的气味扑鼻而入,厘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从他左手腕里冒出的血将卫生间的地板染红,地上还躺落着一个沾着血迹的刀片,梳洗台上的手机上显示的是厘珏 前编辑的一句话。
“铭,对不起,欠你的我来世再还。”
(LauraMakabresku摄)
08
“护士,请问你知道三十六床的病人去哪了吗?”“他昨天夜里醒了之后就办理出院了。请问你是祈铭先生吗?”“嗯我是。”“这封信是三十六号床病人离开前让我转交给你的。”祈铭。请不用担心我,我知道你现在很迷惑我为什么会这样,事到如今,我向你坦白一切。我从小就很厌恶和别人有过于亲密的接触,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我察觉到这有些奇怪,但不以为然,直到与你的重逢,我很开心,很幸福,我真的很爱很爱你,可我一次也没有表达过自己对你的喜欢。每次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时,我就会很惶恐,甚至失眠,我不得已不去面对自己的心理障碍,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得知了有一种心理疾病叫“爱无能”,我不想失去你,向你隐瞒了病情。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趁你睡着的时候服用医生给我开的药物,定期去接受心理治疗,我无时无刻不在希望与你共度一生,却又拖延着时间,希望自己的病可以早点好起来。前天我们搬家的时候,我自以为通过这十多年的治疗,我的病基本康复了,直到昨天早上醒来,我看到手指上戴着戒指的一瞬间,我所有的心理建设都崩塌了,巨大的恐惧就像魔*控制着我。我真的太讨厌我自己了,连爱的能力都没有,本想自我了结,但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突然后悔了,我想再见见你,我怕来世再也找不到你了,我可怎么偿还你啊,而上帝实现了我这个愿望,让我捡回了一条命,我又可以看到你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愚昧贪婪,是我耽误了你这么久的时间,我做了一个很美很长的梦,是时候醒了,再次向你道歉,请不要原谅我,请诅咒我吧,我死后会下地狱。我无法口述自己心里的想法,所以写成信给你。厘珏
(VivienneGucwa摄)
09
祈铭不知道这几天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他忍不住地给自己灌酒,睡了醒,醒了睡,流浪街头,浑浑噩噩。
不知太阳第几次落下又升起,门上响起了熟悉的钥匙插入锁芯的声音。
一个颓废落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厘珏本想等祈铭回来好好地和他告别,可是见到他的一瞬间,眼泪再次决堤而出。
他心疼不已地看着门口的祈铭,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头,却又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我走了。”
祈铭没有回应,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目光呆滞地看着桌上摆着的他们的合照。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厘珏离开了他们只住了一天的家,并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砰”的一声也把祈铭拍回了久远的记忆里,厘珏可能不会懂得他在祈铭心里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厘珏不仅给了他名字,还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他一直在寻找厘珏,可在茫茫人海中,无疑是大海捞针,直到一次在校园里,看到了一个人,那个在心里千千万万次呼喊的人,但是他不敢确定,便去打听了一下,得知那个人是一个名叫厘珏年轻教师,没错,是他了。
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两个字,厘珏。
初遇时,厘珏对祈铭说的 一句话,当时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他一直记着这句话,后来学习陆地语言的时候明白了是什么意思,祈铭总开心地想着,既然他觉得我长得好看,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重逢那天,他鼓起勇气对厘珏说出“你想我吗”,其实是因为他近百年来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念着厘珏。
10
厘珏拉着自己的行李,医院,名义上这是*府为安置精医院,其实质是一座监狱,在里面接受治疗的“病人”几乎都是被别人送进来的,很少有人自己愿意来这里接受“治疗”。
他下定决心离开祈铭,如果放弃自由是赎罪的一种方式,这里便是自己 的归宿。
“囚犯”的生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厘珏只想拖着自己的躯壳慢慢过完祈铭给予自己的后半生。
一年后。
厘珏在一次放风时,看到远处一群老“囚犯”在欺负一个新“囚犯”,他不爱凑热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他从那堆人身边路过时,他听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念着“珏”。
厘珏惊奇看到了被欺负的新“囚犯”和祈铭长的一模一样,他冲进人群里保护那个和祈铭一模一样的人,轰走了惹是生非之众,可那个人却不认得自己了,他很疑惑。
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那天,厘珏离开后不久,祈铭晕倒在了家里,祈铭公司的上司找不到他,就向警察局报了失踪案,警察打开祈铭家的门,发现他躺下地上发着高烧,昏迷了。
医院醒来以后,开始胡言乱语,也不认得自己的同事们,医生检查了以后,最终断定他因为重度昏迷,导致了记忆损伤,只记得很久远的事情,比如还在海里生活的事,而且精神失常。
后来,平日里嫉妒祈铭的同事们就合伙把医院这座“监狱”里。
厘珏得知后痛心疾首。
他申请和祈铭住同一间病房,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稳定他的情绪,并帮助他恢复智力,愿有朝一日自己可以赎清罪孽后再下地狱。
(LaurenceBouchard摄)
11
若干年后。
祈铭病房的门被打开,自己的前病友走了进来,穿着他们初遇时的那件风衣。
“铭,你想我吗?”
“是珏吗?”
“嗯,我来接你回家。”
“好啊,你长得可真好看。”
终
这篇小说从在脑海里形成故事到最终结笔,算历时较长的,也是 次写架空类型文章,笔触还是些微艰涩。故事中提到的爱无能,可能对一些朋友来说比较陌生,无法很容易带入主人公的心境,心理学号KY有一篇对此解释比较详尽的文章,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在文章末尾点击“阅读全文”阅读。
伴你流浪风吹过的,路依然远
你的故事讲到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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