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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小众的民谣乐队上一次综艺之后呢，感觉他们的歌会听起来会舒服很多，不是说他们的水平提高了，而是觉得，终于有更多人陪你欣赏了。他们的音乐正常了之后，你也正常了。可以在大街小巷听到了。大街小巷没有不悦耳的音乐。

因为工作的缘故，需要走访入户。要求就是做贴心人，得聊天，得培养鱼水情，但跟群众没得聊的感觉是真的差。你不知道该跟人家说些什么，聊种地，你又不懂。聊挣钱，可能你一个月的收入还没人家多。聊养殖，你没养过，你说猫狗在人家看来就是小孩子的把戏。聊孩子，人家孩子跟你一样大，甚至比你大的多，孙子都有了。聊新闻，锅内锅外那么忙哪有时间关心国内国外。聊*策，刚提起这个话题，人家就问为什么他们家没有享受这个没有享受那个，作为一个成熟的基层工作者当然不能给当地本村的同事添乱，你只能支吾说你也不知道。回自己家跟亲戚们聊天也是这样，只不过是，你帮扶的贫困户生分，有些话人家不说。亲戚们都实在，有一说一，然后有趣的就来了。就问，你这*策也不知道，那项目也不清楚，亏你是共产*的干部，你怕是地下*的干部吧。

有些人别的没得聊，聊快手还行，毕竟这东西男女老少喜闻乐见。从当地网红开始，从那些扬名的低俗场面开始，从某场经典的直播开始，到粉丝数量，到棒一大哥，聊到 ，发现，我操，我县某网红的棒二大哥竟然是我帮扶的贫困户。

有些年纪大的就不行，智能手机一来没有二来不会用。而且人家的阅历比你丰富人生比你复杂你说什么好呢？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老爷爷，问我天天说小康社会，这到底是个啥东西。本来，人家的比共和国还要年长，人生的境遇就是一部浓缩的历史，你一个毛头小子能回答什么？彼时我年轻，大言不惭跟老爷爷解释，小康社会是儒家概念，是大同社会，是老有所依幼有所养，跟佛家讲究的极乐世界一样，是理想的社会形态，是我们奋斗的目标。老人听完，胡子白花花，缓缓笑道，原来小康社会就是西天啊。

人人都说乡镇公务员不好，网上一片哀嚎。无论是抖音绿色平台，还是群众喉舌半月谈，无论是在职的公务员，还是准备考公的学生与公考大佬，都在说，能不去乡镇就不去乡镇。对于这种观点，我本来是有发言权的，但可惜我的身份不允许我说乡镇公务员不好的话，因为什么呢，因为我和我身边的很多同事，都不是公务员。公务员的工资每个月比我们高几百块，我们一个单位公务员的数量十分之一都不到，我们羡慕都来不及，还说什么不好。

听说基层公务员从前叫吏，最成功的应该是刘邦。宋江也是吏，但人家属于县直单位。还有个出名的吏叫李斯，他之前在粮食局，有一天他可能闲出毛病了，观察苍蝇，他发现厕所里的苍蝇，和厨房里的苍蝇，是一样的苍蝇，但因为生活在厨房里，所以能够吃肉，而生活在厕所里，只能吃屎。两千年后，据我观察，有意思的来了，那些厨房里吃肉的苍蝇，有一些保不齐是厕所里的蛆长大变成的。这应该是肯定的，因为苍蝇都是蛆变的，我不知道苍蝇是不是也有阶级之分，但我知道如果厕所和厨房苍蝇互不流动，那么很可能，苍蝇这种动物，早都灭绝了，他们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会让他们的世界坍缩成为标本。

乡下是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但总体而言枯燥乏味。除了空气青草新翻出的土，哪都不新鲜。但的确足够稳定，就像是一瓶氦气。年，有些人家家里墙上挂着的还是毛，还有糊墙的八十年代的人民日报。现代科技、互联网络，新鲜事物、新兴观念，的确是对农村有影响，对传统有冲击，但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梦幻又奇怪，该有的没了，不该有的有了。就这样。

有人说好，有人说不好。有些说乡下好，清静，闲适，有人情味，空气好，故土难离什么的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说这些话的人，多时在外，偶尔回家，大多都在自己家呆不住，就喜欢串门，喝酒，打牌，一言以蔽之就是喜欢热闹。比起热闹肯定是城里热闹，为什么说乡下好呢，可能就是在城里找个朋友玩不是很方便吧，不像村里，抽支烟的功夫那里都到了。还有关键的一点是，你生长的地方你熟悉，有安全感，不需要很多钱，有乡土加持的尊严，而你的朋友们也恰巧都在。

村里的老人是真的可怜，比留守儿童更可怜，有孩子在身边照顾的，和没孩子在身边照顾的一样可怜。有子女但没在身边的和压根无儿无女的一样可怜。60岁是大分水岭，65岁是实际分水岭，50之前，出门打工还是有人要的，之后，就只能在家种地了。65之前，基本还是能够劳动的，可以种地养活自己，65之后，那地，和他只剩下埋人这 的关系了。别生病还好，生病更糟。

两口子一辈子，老了之后孩子都成家的成家，远走的远走，生了孩子没出息怕是孩子没人管，生了孩子有出息结果就是自己没人管，有个老太说，“好儿女关门锁户，孬儿子断子绝孙”，啥意思，还就是孩子有出息农村老家就是凋敝，孩子没出息就是娶不上媳妇然后断子绝孙。除了一人一根拐杖，两个人凑不齐一口整牙，三天走不了一百米路，一个月洗不到一次衣服，半年家里来不了几个客人，一年见不到一次儿女。没了。那些曾经疼爱的孙儿孙女，儿孙女孙，都远远的。他们是活着的骷髅，是在地面上呼吸的土壤，是枯萎了的老杨树。大家，所有人，都盼着他们，早点去死。

那些爷爷奶奶跟前长大的小姑娘，小伙子，甚至很少有在自己人生的重大时刻，带他们去见见世面的，想想都心酸。也不能怪他们。感恩教育在我看来是王八蛋，老来人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就觉得，如果有时间，能不能就是抽空，能回家看看。你让他们，老眼昏花、日薄西山的他们，看看。你肯定会见不到他们的，他们也许会思念，你也许会后悔。不过，如果是为了挣钱为了养家糊口，大家都能理解，一代人把孩子撇给父母出门打工是无奈，一代人把父母丢在家里没空回家也是无奈。谁让中国还有六亿人人均月收入不到一千元，谁让我们还处在初级阶段。

最让我有点不舒服的，应该是某位老阿婆，儿子两口子在新疆打工，孙子在陕西打工，孙子今年二十六，是从小跟奶奶长大的，长大之后就去念书，念完书就打工，隔三差五来一来，来了就在镇上买点水果，每回要走，奶奶总要给他钱，二十的，五十的，一百的，老太太捡野菜，挖药材，卖鸡蛋攒下来的钱。那小子看来是混得也不行。也可能是那小子懂事，知道拿了老人的钱，等于是收下了一片心意。因为我让老人别再给孙子钱了，老人说，自己的娃娃，不给心里过不去。得得得，我都行。

事情经常不跟大家想的一样，那些儿孙绕膝，一家人抬抬举举的老人，多半走得突然，让孩子们觉得，还没孝顺怎么就没了。那些孩子们都在外地，除了隔几个月托人带点生活费的老人，多半活得还长，太长，所以，病痛也多，瘫痪，中风，耳聋，眼瞎，就是不死。让孩子为难。邻居家来人探望，还能说几句，唉呀，他婶子，我吃了好多药，一点都没起作用，现在这药不行啊。

听话的人也是一怵，八十九老太太，瘫痪在床，说的话不应该是，我怎么还不死啊。说什么药不行。蝼蚁偷生乃上天好生之德，但中国传统文化就是，人老了就要念死。求生趋死这是本能，生老病死却是定数。

现在，村里的人越来越老，除了村里的杂草和树木越来越繁茂，人和面貌是越来越老。下乡入户这种感受还不是很明显，因为你不记得他们还没很老的时候是怎么走路，怎么说话，怎么逗你玩的，你也不知道有些人是什么时候离开这个世界的。每次回家吧，我看着夕阳落在墙头，看着门前的大树不经意落下一片叶子，看着小时候明亮的小路被杂草几乎吞没，就会有一种落败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我少年时无数次挥舞棍棒砍下路边杂草的头颅，我无数次在日暮炊烟中听到母亲喊我吃饭的声音，我无数次向往山的那边那些新奇的世界。我的父辈们啊，无数次挥舞镰刀铁锹，把路边的杂草收拾干净，然后在这样的路上打发我们离开，走远。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说点有趣的，乡村罗曼蒂克。城里人开放，前卫，大胆，乡下人传统，拘谨，朴实，偷个情都是掏心掏肺的。有的人，职业特殊，有流窜乡野的“职业要求”，货郎，干部，贩子，郎中，阴阳、唱戏的、打绳的，铸铁的，修路的等，不管去哪个村，都有相好的，你都不知道他们应该是什么关系，以及他们的关系发展到哪种程度，反正就是一个看上去粗糙的男人如果去了他们家，不管他们家男人在不在，那个个看上去也不怎么好看的女人，一定会给他做热的凉的好几个菜，就是擀个面，还得加个蛋。你说她好客？别人去肯定不是这个待遇。有好事的人就编排，那谁和那谁，有一腿，上回亲眼见，他摸她的屁股，揣他的奶子。不管听起来像不像，对不对，这种喜闻乐见，大家都会像信摄像头一样信了。这是罗曼蒂克的一种。

还有一种罗曼蒂克，没这么含蓄。热烈奔放到让你怀疑几千年祸害中国人的封建礼教是不是没来过这些地方。姐夫是广东人，白净，帅气，姐妹夫妻在南方打工，日久生情，妹妹喜欢姐夫，姐姐默认且退出，姐夫肯定乐意，老爹不行，赶走女婿，滚。外孙女儿带回家。小女儿拉回来，锁起来，从今往后，你要还是执迷不悟，就不让你出这个门。相安无事过了大半年，一个夏天，许是缘分，小女儿穿着拖鞋，出门去买醋。从此只剩下，那天下午她在十里外坐了摩托，在二十里外坐了班车，之后杳无音讯，人们都说，她和姐夫应该是联系上了，他们这一出，应该是现代的私奔。我不由得想到小时候为之着迷的港台明星们，不知道她那个广东姐夫，长得像哪位天王。

现在孩子读书多了，义务教育和高等教育，剪去了乡下女孩子私奔的翅膀，也剪去了男孩子出门哄一个媳妇回家的传奇。以前的女孩子，自由恋爱那叫“跟人”，以前的男孩子，自由恋爱叫“哄婆娘”，瞧瞧这俩字，跟，哄，充满了原始跟野性，一下子就成了现代男女PUA以及约DOI的爸爸。青纱帐，大卖场，旧羊圈，洋芋窑，看庙会，看社火，到处，到处。跟一个男人想要个地方撒尿一样，转过身就是。你都不想知道那个事是多么有意思。乡下的庙会，男女青年春心萌动，趁着天黑，隔着厚实的棉袄，非要揣一揣。后来，出门务工的女青年时髦的回家，满足了毛头小子们成长的启蒙幻想，他们也在戏场社火摊，蠢蠢欲动，硬往人女孩子的身前身后凑，九十年代的女青年穿着流行的羽绒服，看着身边那些土了吧唧乳臭未干的小男孩们，扔下一句：“你够得着吗？要不给你垫块砖？”这是贾樟柯在描写九十年代城乡故事时没有记录的一段。我给补充一下。

从前的乡下人，一个油饼、一顶草帽，都能哄来一个女人，我站在这片大地，愣是没想明白这什么样的专家才能达到这样的水平。或者说，只要长得像电鳗的男孩子，就一定天生种马？

年轻人的罗曼蒂克，充满了梦幻与不切实际，还是《廊桥遗梦》实在又浪漫。就是我说的 种罗曼蒂克，让人觉得有一种神奇的踏实与温馨。但可惜爱情这东西，时间是敌人，邂逅是挑战。丈夫是自己的丈夫，有感情。过路的是相好的，也有感情。现在男人外出务工，妇女留守家园，夫妻两地分居，生活各自消遣，彼此都想得开，绝不计离婚之类的。有《捕快张三》为证。但我听过决绝的是，女人和修路的相互安慰，男人返乡听到这事， 身亡。我觉得这个人身上有古典的气质，用生命抗拒被绿。但又觉得不值得，有什么想不开？两个孩子都二十多岁了。

女人是罗曼蒂克当仁不让的主角，根据我的发现，好像喜欢一个人，女孩子以及女人做的傻事要比男人和男孩子做得多的多。大约与性别形状有关，女人包容，男人只想突袭。抛开我这个有些颜色的比喻，在感情上，女孩子的认真，是我非常欣赏的，不管是不顾一切去私奔，还是跳清水河，以及古老的卓文君，还有乐府《上邪》主人公和先秦《氓》的女主角，都让人觉得她们的认真执着非常可爱。另一个方面讲，男性，的确是下半身动物，却又天生猎人，一个不行就下一个，吊死在一棵树上的少之又少。长这么大我遇到的所有男的，如果在讨论女人，想的永远是那么一件事。无论老少，一群老头五六十岁，半截*土埋身，放松状态下，讲的总是“两片片肉”的事情，相关参见《张老汉》。

而有的罗曼蒂克，付出的是血淋淋的代价，再给你加点封建迷信，就跟泰国电影《*影》似的，说给别人听的时候，保证是个寓意深刻的教育片。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史称自然灾害，男人把家里的吃的，全部用来养活丈夫被饿死的女人，却让自家女人和孩子活活饿死。过了三十年，男人和被他养活的女人，恩爱和谐，人丁兴旺，却不知怎的，一家人总是头疼脑热，时人迷信，请来阴阳法师在家里折腾，做法事，念经，整，说是抓住了*，老法师用一个花碗，给压在了下面，然后带到本地的庙里，在上面修起了一座塔。又十几年过去，老法师的徒弟，扩修庙宇，拆了塔，动了碗。这家人又不吉祥。他们家的孙子本在新疆安家，膝下一双儿女，都十几岁了，有一天，女儿突然疯疯癫癫，爬上课桌，嘴里念叨着，当年你们把我害死，又把我压了十三年，现在我要报仇。大人们听得莫名其妙，看大夫，说不清，说是住进精神病院吧，可孩子还小，于是带回家搞迷信，问来问去，问出前面所讲的那么一段往事，没几天，小儿子也疯癫了，点了自己家的草垛，硬是要往火里跳。有些段落，和《*原》里身死的田小娥竟有些相像。让我一度怀疑，可能真有冤*不散那么回事吧。

讲故事的人只是告诉我，不要乱搞，保不齐贻害子孙。

管窥天地，有何作为，我这三年吧，除了听故事和看风景，好像啥也没干成。浑浑噩噩一天天，既没有感受到城里的繁华。也没有完全生活在乡下的闲适。生活在两不沾、四不像的地方。那些生活啊工作啊，有时候，让我那个成为作家的梦想啊，变得晦暗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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