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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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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鱼

1

“哥哥,快看!那鱼跳地美嘛!”弟弟站在身后喊我。

当时我正在河边给牛割青草,上午下了透雨,草丛中几朵艳丽的石竹花让周围有了朦胧的诗意,诗意就在露珠上映出的红色里滚动。我的镰刀刚绕过它们娇小的身躯,就听见了弟弟的喊声。没有转身,我只是扭头,侧过脸向弟弟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确实只有一眼,我的目光就被定格了。

在清澈见底的小河里,雪白的浪花只覆盖住了一条大鱼的腹部,这条鱼少说也有二十斤重。

这鱼宽头阔背,在西斜的阳光里,鳞甲鲜亮,像光洁的冰面上涂了荧光粉。这条鱼在布满大石头和小石头的河滩里逆流而上,拼了命地摆动笨重的身躯。

尾鳍拨弄着水流,从水稀哩哗啦的响声判断,力量着实不小。

当时水流不大,几乎没不住它的脊背。弟弟指的是那忽然从河水里高高跃起,金色的尾鳍与腹鳍在透明的空气里划出了灿烂的弧线,割开了阳光织就的彩线簿,然后落入水中,溅起了不少浪花的鱼。

大鱼每隔几分钟就从水中跃起一次,这些连续夸张的动作看上去就像鱼在跳舞。闹腾一番,大鱼才平静下来,笨拙地逆流上游。庞大的躯体和浅浅的水流,严重阻碍了它的逆袭之旅,十几分钟过去了,它前进了不到两米。

这时,“喵”的一声尖利猫叫,打破了周围短暂的沉寂,我和弟弟几乎同时发现距离大鱼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蹲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成年花猫。

花猫的毛色亮的能放出电光似的,它蹲在石头上,暴突的眼珠快速地转来转去,眼光深潭一样蓄满异样的邪恶,利剑般直逼到大鱼身上。它时而机警地竖起耳朵捕捉周围的风吹草动,时而举起有力的尾巴向惊慌失措的大鱼示威,时而抬起一只前爪在嘴角抹来抹去,时而伺机向前挪动。

我看得几乎入了迷,这么精彩的场面,还是头一次遇上。

弟弟向我身边靠了靠,胆怯地说:“哥,你看——那里!哥,还有——那里!”顺着弟弟指的几个方向望去,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小河湾里不同的位置,虎视眈眈地站着三只猫,四条狗。

它们有的在那里着急地摇头摆尾,有的装模做样的悠闲地看水,有的调转头,目光深邃地欣赏着远处,还有的看一眼其他对手,再看一眼我和弟弟,目光来回交换,不时伸出舌头,梳理着自己的毛发,大概在酝酿修改作战计划吧?

大鱼没有放弃逃生,依然在奋力游动,在河水里弄出了不小的动静。阳光把许多彩色的光晕撒在大鱼肥胖的身躯上,它的努力看上去那般熠熠生辉。

看热闹不怕事儿大,我心里想。停止了割草,摘下一朵石竹花拿在左手里,我让花蕊对着我的鼻孔,欢心地嗅着。

闭上眼睛享受幸福美好的一瞬间,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片花的海洋,有玫瑰、月季、牡丹、芍药、郁金香、芙蓉组成的摩天轮、北斗七星、水晶球、钻石的图案。

就听弟弟问:“哥——你,管不管?”我睁开眼,看看年幼的弟弟,他眼里噙着泪花,脸上全是着急的神情。弟弟的意思我当然明白,可是我只想看热闹,不想多操心。我记起了我们这一带的人们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就对弟弟说:“闲事少管,打架离远!你不知道吗?”

弟弟瘪了瘪嘴,圆圆的小眼睛里有一颗晶莹的泪珠流出了眼眶,从红润的脸颊上滚落了下来,在脸上留下了一道潮湿的轨迹, 掉落到衬衣上,渗入了棉布中。

接着,又一颗眼泪从另外一只眼眶里流了出来,同样的晶莹剔透,同样的无声无息,同样从另外半边脸颊滚落下来,在脸上流下了一道潮湿的轨迹……我弟弟流这么大这么圆的眼泪,而眼睛居然不用眨,这本事我学不来。

弟弟带着哭腔又问了我一句:“哥,你管了,我把妈妈今天给我煮的鸡蛋给你吃,行吗?”我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2

花猫得寸进尺,它的馋嘴已经距离大鱼不到一米了,其他的竞争对手同时跟进,它们之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

相比其他对手,花猫就谨慎得紧,它几乎是在匍匐前进,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无非是想投机取巧。

花猫距离大鱼不到一尺了,它停下本来就放慢了的脚步,把周围环视一周。 目光怯怯地看着我和弟弟,它在试探我俩的最终态度,从而形成攻击还是暂缓一时的决定。

我的脸上堆满看热闹的袖手旁观的表情,弟弟的脸上有对大鱼的同情和打算伸出援手的冲动这两种复杂的情感。它大约是从我脸上读懂了放任,才肆无忌惮地猛扑上去,它的嘴巴已经触到鱼尾,眼睛放射出了两道贼亮的光——满是神采飞扬。

就见浪花飞起,大鱼身子一卷,花猫就横着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一小片沙滩上,因为大鱼的尾巴正好扫在了它身躯上。

花猫颜面尽扫,躺在沙滩上大约有半分钟,慢腾腾地爬起来,瘸着一条前腿,身上沾满脏兮兮的泥土,一蹦一跳,灰溜溜地躲进草丛里去了。

七岁的弟弟看不下去了,他伸出袖子擦了擦眼泪,带着粗重的抽泣声,钻进我们身后的小树林,寻找保护大鱼的“武器”去了。

那小树林有一米宽五十多米长的接近河流的部分树木稠密,其余的树傍山而栽显得稀疏。

第二个跟上来的是一只未成年的小黑猫,大约只有花猫的一半大。

弱不禁风的身躯显示着它成长中的营养不良,没有光彩的眼睛里怯弱地流露出两道窄窄的光,向前迈出小半步就扭头回望三四回,似乎担心身后的对手会袭击它。

它来到距离大鱼两米远的地方就不再前进了,伸出舌头蹭一下颌上的长触须和粘在脸蛋上的短毛,“喵”地叫了一声,似乎在向大鱼求饶一样。

怯懦地望了望,伸长了细细短短的脖颈,探出尖尖的鼻子嗅了嗅空气里的鱼腥味,顿了顿,做出极力吞咽的满足状,然后摇着细线一样的小尾巴退场了。

第三个是一只体型中等的灰猫,左耳朵尖上有*豆大的一块癣。它走到中途,却像记起了什么比吃鱼更重要的事情,风驰电掣一般跑了。

我推断第三只可能是一只母猫,是不是它听到了自己幼小的子女在附近叫唤,就赶过去保护它们了,也未可知。

眼前风云突变,排在队伍最末端的两只狗没有任何征兆地提前进入残杀模式。

随着汪汪的叫声传来,一条*狗和一条白狗打得不亦乐乎,一会儿*狗占了上风,骑在白狗的脖子上猛咬。

一会儿白狗占了上风,紧紧咬住了*狗的脖子。

不大功夫,鲜血就顺着白狗的脊梁流了出来,好端端的纯白色上像画上去一条红色的粗线。*狗也伤了,脸上有一处没皮毛了,殷红如血。

我往大鱼跟前凑了凑,就是为了近距离观察它。

目睹着眼前的险情,大鱼拼了老命地往上游游着,不停地摆动身子、背鳍、胸鳍、腹鳍、臀鳍和尾鳍。

彩色的鱼鳍像几把小旗在鱼身上颤抖着。

臀鳍和尾鳍划开了密集的水流,可惜河流的走向是越往上游地势越高,逆流而上就需要付出比顺流而下多出许多的努力。

恰好大鱼鱼头的位置顶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挡住了它的去路,大鱼试探了几次要越过那块石头,均告失败。

它在清澈的水流里停止了所有动作,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地呆了一小会儿,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水中高高跃起,身子往前一扭,落下来时越过了那块石头。

不知何时弟弟从小树林里回来了,他目睹了大鱼的奋斗,竟然高兴地边跳边鼓掌叫好。

就在此时,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声,*狗落荒而逃。

白狗以胜利者的姿态踏上了征途,自恋又自信地摆动着雪白的尾巴,向大鱼一步步走来。

排在它们前面的两条小狗看来是凑热闹来的,不知何时,它们居然追着一只彩蝶跑到远处去了。

3

弟弟拾起身后刚才找来的一根长约两米的柳木棒,站在我身边狐假虎威地冲着白狗挥舞着,故意装作面目狰狞的样子,他想吓退不知龙潭虎穴的白狗。

可是本来就趾高气扬的白狗,战败*狗之后简直有些飞扬跋扈,径直朝大鱼走来,弟弟捡起两块石子投掷到它眼前,它也不怕。

走到河湾里的一棵粗壮的柳树前,白狗抬起左后腿,侧着身子,往柳树有些腐朽的躯干上撒尿,能听到尿液激射在树体上发出的清晰的声响。

白狗撒完尿,朝河里望了数眼,迅捷地扑过去捉小鱼,但没有成功。它屁股抵地坐了下来,两只后腿弯曲后贴着地面,两只前腿像两条笔直且平行的线段立在胸前,目不斜视地观望着我们。

弟弟说:“哥,这是条鲤鱼。”

“你从哪里认出是鲤鱼,不是鲫鱼?”我问。

“人说鲤鱼个头大,鲫鱼个头小,”弟弟说着,用两只圆圆的小眼睛盯着我的双眼,“另外,刚才这鱼不是会鲤鱼打挺吗?”弟弟似答似问地说。

我乐道:“你的意思是鲫鱼就不会打挺吗?”

弟弟没想到我这样问,一时语塞,支吾道:“这个——嗯——我想——不知道——大概——”

“看!白狗!”这小家伙机敏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白狗身上的毛白的似乎是落上去的雪,纯净又优雅,高贵而富态。

恍惚间,让我怀疑这家伙在今年春天 那场大雪里披了一身厚厚的雪装就隐藏了,在一个冰雪不化的地方,专等着今天捉鱼时招摇过市。

我弟弟也很意外,嘴里咕哝道:“太白了,比霜还白,那就是和雪一样白啊!”

白狗改变了前腿笔直的模样,调转头颅,弯曲着脖颈,塌着腰,用嘴巴舔舐*狗咬伤的地方,呜儿——呜儿——凄楚地哀号着。

过了不久,白狗看来被伤口上几只飞来骚扰的蝇虫惹恼了,冲着头顶的空气用嘴巴猛咬,用爪子乱抓,可是却一无所获。

它开始烦躁地东张西望起来。

猛地,它站了起来,用两只前爪刨着脚下的细沙,细沙里的尘土腾起了一团团小土雾。白狗明明在发出警告。果然,*狗又出现在不远处,看上去很不自信地夹着尾巴在几块大石头间东躲西藏。

此时大鱼绕过不大不小的石头,前进了大概有三米多。

过多的磕磕碰碰和摔撞,大鱼身上的鳞甲掉落了,有些落在水里漂走了,有些还附着在身上,明显地松动了。

夏天的下午太漫长了,太阳虽然斜了,却不见夜晚的来临。

月亮早早地出来了,只是催不动太阳的脚步。明亮的天幕里,太阳狂放,月亮虚弱,星星一个都看不见。

大鱼雪白的腹部被什么东西割破了,流出了鲜红鲜红的血。

那些血一旦接触到水,瞬间就像一团毛线被分割成千条万缕,很快就成了淡淡的弯弯绕绕的血丝,然后消失了。

大鱼越是用力游动,流出的血就越多。

但狼狈不堪的它,早就顾不上伤口的疼痛,只是一刻不停地向上游进发。遇到水流能够淹没周身的地方,它调皮地不忘欢乐地吐出些大大小小的泡泡。

我弟弟提着柳树棒站在河水里,拦住了步步紧逼的白狗。

白狗愤怒地仰起脖颈,虚张声势地向着弟弟叫嚣,同时,无聊地摆弄着自己的尾巴。

*狗也改变了东躲西藏,悠哉游哉地在周围散步,只是眼睛死死地盯着渐行渐远的大鱼。*狗一愣,发现一瘸一拐的花猫和弱不禁风的小黑猫也再次出现了,怒不可遏地撒开大步追了上去,要协助白狗清除干扰。

谁知两只猫上了白狗撒过尿的柳树,变本加厉地叫着,搁浅了*狗欲除之而后快的美梦。

看来,弟弟的加入,彻底改变了这场有趣的游戏。我有些失望地看看远方,那里有成片的庄稼正在疯长,再看看近旁,河里的水无声地流淌着,不慌张,也不懈怠的样子。

白狗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加紧进攻态势,强行向弟弟步步紧逼过来。

4

弟弟顽强地抵抗着,捡起石子不断地抛出去警告白狗不要超越底线。

白狗不依不饶,距离弟弟不到三米的距离了,弟弟蹲了个马步,开始演习自己的“棒术”,仙人指路,黑虎掏心,双耳灌风,力劈华山,大圣摘桃……随着口中念念有词,弟弟有板有眼地操练了起来。

可是,他的拳脚功夫太浅,像电视里放慢镜头,白狗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弟弟向白狗正前方跨出一步,举起柳木棒朝狗脑袋砸去,白狗一闪,躲开了。

我站了起来白狗后退了一步。我坐下,白狗紧逼了一步,我又站起来。白狗别无选择,只能选择战略收缩,再退回去,如是者三。

白狗后退了两步,感觉处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内,就张开大口冲着我们狂吠不止,以此发泄自己的不满,还不停地用两只后腿蹬起脚下软沙里的尘土作为反攻的信号。

与此同时,大鱼没有放弃逆流而上,它身畔流出的鲜血更多了,因为大鱼身后有谁打碎的玻璃瓶子可能 了它。

当它穿过那些碎玻璃时,肯定用了好多力量,所以注定会伤痕累累。看上去大鱼有点累了,动作不再敏捷轻盈,鲤鱼打挺的高度也降低了不少。糟糕的是,就在刚才,它的一次打挺没有控制好落点,落在了一堆没有水流经过的小石子堆上。它发疯似的扭动着身躯,打算重新回到水里,只是这种努力有些徒劳,它只是在原地打转。身上糊满了石子间的泥土,它脏兮兮的,失去了之前的俊美。

白狗无法绕过我们,急得转起了圈,一圈又一圈。*狗也在不远处转圈,边转圈边摇动着尾巴,呜儿——呜儿——叫着,用眼睛狠狠地看着弟弟和我。可惜河滩东西两面被两座山夹死了,我们守在南面,它们绕不过去。

大概有三分钟,大鱼在石子间一动不动的,我以为它死了。

弟弟着急的满头大汗,冲我喊:“快,救命要紧!”

我走过去,拉着弟弟的手,我们走到大鱼跟前,准备把它放进身旁的背斗里。那只大鱼不领一点情,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它摆动尾巴。对着我的左右脸颊啪啪扇了两下,我的两只耳朵里顿时像两个蜂箱中的蜜蜂被激怒了,嗡嗡地响作一团。

瞬间,我感觉天旋地转,就像有两把被烧红的钝刀砍在我的脸上,又烧又钻心的痛,我差点疼死,要不是弟弟从腰间抱住我,我准会栽倒。

可是,我为了弟弟尊敬地喊了我这几年哥哥的情谊,为了大鱼始终没有放弃逃生的执着,我强忍泪水,把大鱼弄进了背斗。

大鱼受了不少伤,一只眼睛瞎了,臀部裂开了口子,腹上一大片裸露着细肉的地方——鳞甲掉了个精光。

我们把鱼放入了岸上一个深约两米的水潭。水潭里的清水连接着山崖旁一眼清清的泉水。

我继续割草,弟弟在旁边斗蛐蛐。

我的双颊火辣辣的痛,我用左手一摸,肿起了两个馒头一般的大包。

我停下来,轻轻地抚摸着两边的大包,心里的滋味特别复杂——悔恨,自责,忧伤,或许还有怨怒。

耳际隐隐约约传来了轰鸣的水流声,我仔细听着,没错。

这巨大的声音是从河的上游传来的,从这里到上游不足一百米的地方,是我们村多年前修建的一个水库。

水库里积存着好多水,养着好多鲤鱼和鲫鱼。弟弟也听到了水声,跑过来告诉了我。

我看了一眼河里,河湾里的狗和猫早就跑光了。

滔天大水漫卷而来,在浑浊的*色的泥水里,漂浮着废弃的塑料袋、橡胶轮胎、树枝、烂衣服、小动物的尸体、杂草和垃圾。

泥浪甚至漫过了岸上的小路,距离大鱼所在的水潭近在咫尺。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水势。在这炎热的夏天,居然有一种彻骨的冰凉从河心直透上来,激得我接连打了几个冷颤。

弟弟也是,他的几个连连的喷嚏打得山响。打完喷嚏,他嘿嘿地笑着,跑过去看大鱼去了。

我的脸颊要多痛就有多痛,痛的一秒钟都停不下来,我感觉脸颊的肿已经蔓延到了下眼皮。下眼皮硬生生的,像一块铸铁一样抵得我眼珠转动起来非常困难,上眼皮被逼的向上翻,也很痛苦。耳朵倒在此刻异常灵敏,我听到半个小时以后水声渐渐弱了下去,失却了刚才锐不可当的声势。

5

大水消失殆尽,只剩一条当初的小河和堆积在河湾里数不清的大鱼小鱼。如果有个初来乍到的人站在这陌生的河边,他可能会错误地以为这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一条河流——这河流里没日没夜,永远都在流淌堆积如山的鱼群。

准确地说,这是世上最壮观的景象,在美丽的夕阳里,一条曾经年轻气盛的小河被鱼群淹没了,小河葬身在了鱼堆积成的山底。

我的耳朵里还残留着先前河水的喧嚣声,像天空中的惊雷响过,让人后怕。

鱼的鳞甲和夕阳的光彩互相映照,让河湾里异常灿烂,光华无垠。

大大小小的猫,高矮胖瘦的狗,男男女女的人都涌向了河里。

花花绿绿的鸟,抖动着宽宽窄窄的翅膀,发出各种惊叹般的或尖锐或嘶哑或高亢或低沉的鸣叫。它们盘旋一阵,降落在河道里,远远地躲开人和狗,低头抬尾地啄食起来。

有几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鸟儿夹杂在人群中,忽落忽起,扑棱扑棱翅膀,和人争夺着拥挤的空间。

鱼群的跳跃、摩擦、游动声,猫和狗咬鱼骨头的声音,大人孩子们的叫喊声交织在天地之间,汇成了一曲声音的交响。

我的父亲和母亲也在捉鱼的人群之中。

人们忙地焦头烂额,面对如此铺天盖地的 财富,好多人激动的哭爹喊娘,手忙脚乱。

有些人忙这忙那,忘了把自己捉的鱼和别人的分开;有些人抓一条鱼在手里,就急忙跑到远处去找自己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有些人不管大鱼小鱼捉了满满一背斗,却重的怎么也背不到肩膀上,只好倒掉许多。

人人都在争取时间,人人都在浪费时间。人人都想在捉鱼数量上打败别人,人人都在捉鱼数量上被自己打败了。

我提着镰刀,调转身子向着河湾的方向,一边三心二意地割草,一心一意地观察捉鱼的情景。我一棵一棵地割着草,在脸颊的灼痛和眼珠不再转动的尴尬中,心里乱极了。

鱼腥味一浪一浪地涌到我的鼻间,惹人干呕。

弟弟那边传来了哭声,哭声渐大,后来成了盖过一切声音的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哭。河里的人们都不明所以,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愣愣地看了过来。我的父亲和母亲也愣在原地,傻傻地向弟弟和水潭边张望着。

我已经猜到了弟弟哭的原因——肯定是大鱼死掉了。

我向弟弟走过去,果然不出所料,大鱼平静地漂浮在被鲜血染红的水潭里,雪白的肚皮朝上,灰黑的脊梁骨没在深水里。

可是也有我没有猜到的新情况——大鱼的头部被什么动物咬破了,有一条三厘米长的裂缝从脖颈处到大鱼的脑门处。

从大鱼身上留下的打斗痕迹判断,猫的作案嫌疑 ,因为大鱼的鳞甲撕裂的地方,是猫爪子的印痕。

看来我和弟弟疏忽了,尤其是我,弟弟不谙世事,而我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危险——大鱼早就不是我想象中那种在水中所向披靡,无所不能的大鱼了。

它在今天的斗争中消耗了大量的体能,在水里就像一个受伤严重躺在病床上的士兵,是很容易被敌人袭击的。我太粗心大意了,这不能怪弟弟,我心里想着,难过地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弟弟。

就在此刻,我发现了那只逃跑的灰猫的身影一闪,它左耳朵上*豆大的癣非常刺眼,我看得十分真切,它就像被一股强劲的大风吹散了的一缕轻烟,从水潭旁的草丛里溜掉了。我追了上去,但太晚了,它很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弟弟呜呜地哭着,伤心欲绝,絮絮叨叨地自责道:“都怪我,是我害了它。要是不把它放到水潭里,而让先前的大水冲走,兴许它就能活一条命……”

我把大鱼捞了出来,高高地举过头顶。

河湾里的人们吃惊地看着如此大的鱼,他们生平 次见这么大的鱼,随后,欢呼声、喝彩声、谩骂声、诅咒声、讨伐声此起彼伏。

我的目光巡视着整条河湾,当目光掠过那片一米多宽的小树林时,我从高处看下去,透过树冠,看到了树林里也铺着厚厚的一层闪着鳞甲的鱼。

我和弟弟背着草,抱着大鱼回了家。

牛和羊透过木棒围成的栅栏看到了躺在院子里的大鱼,目不转睛地瞧着,眼里充满了同情,小羊羔和它的妈妈咩咩地叫着,让人听了很伤感。

弟弟不让我动大鱼,他找来一把锄,在院子里给大鱼挖了一个坟,底下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庄严地把大鱼埋了。

临埋前,我仔细地端详了大鱼一遍:它方头阔脑,脊梁像一把上好的尖刀一样锋利,双鳃的曲线很优美,所有的鳍都带着好看的金*色,好俊美的一条大鲤鱼啊!我心里默默地赞叹道。那些致命的伤口没有改变它面部洒脱的表情,它似乎为自己的尽力逃生感到很满意,神情非常安详宁静。

我站在院子里,闭上睁不开的眼睛,我看到大鱼正在一个小水塘里和一丝不挂的弟弟在一起嬉戏。它的尾鳍卷起的浪花,雪白雪白的,像一片洁净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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