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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玛雅·卡普尔
译者
Sarvoir
出品
破壳翻译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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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注:除了热到绝望的气温,如果说夏天还有什么让人难以忍受,那一定是杀不完的蚊子了。无论防蚊的手段怎样推陈出新,这种不起眼的小小昆虫总是会在炎炎夏日给你带来许多困扰,时不时还会给全人类带来危机。不过,蚊子这么多,也是人类自己惹的祸。
正值风雨肆虐的雨季初临,我搬进了位于亚利桑那州图森城的公寓,每周一场倾盆大雨自然是躲不掉了。一阵疾风骤雨过后,马路上的、人行道上的、甚至是一些用来洗涮的流水都汇聚到我的菜园和花园里来,夏日炎热的气息更是一扫而光,这美好的一切都让我萌生了园艺种植的念头。
然而不到一周,我的雄心壮志就彻底败给了蚊子。为了躲避蚊子的叮咬,我只能乖乖地跑到湿垫冷却器旁,望着满是灰尘的窗子等待黎明。更无奈的是,我跑到哪儿蚊子就跟到哪儿,甚至洗个澡都不放过我。
这种黑色的蚊子,有羽状的触角和银白色的斑纹,学名埃及伊蚊。埃及伊蚊体型较小,攻击时十分谨慎,常常以试探为先,它那长长的腿上覆盖着黑银相间的斑纹,身体上有星星点点的白色。这种伊蚊非常敏感、反应极快。尽管我拍了自己无数个巴掌,却没逮到过一只蚊子。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想要室友的原因:这样我才能安心写作。
图森城气候干燥,满院的蚊子足以让那些初来此地、事先不了解这里生态环境的新来者大惊失色。在这些无主之地内,人类的历史——至少一部分人类的历史——既无处不在,又难觅踪迹。而这些造就了这片土地,但也将人们的记忆从中抹去。但现在的生态环境见证了过去,甚至是以嗜血的昆虫的形式呈现。
埃及伊蚊,这些磨人的小妖精,只要有水就能迅速繁衍生长:泳池派对残留的碎食、道路垃圾、踩水坑以及那些跃跃欲试地想要种花种菜的想法都可能成为滋生蚊子的温床。透过图森城中埃及伊蚊的故事我们可以看到,那些在城市与荒野之间、在人们的身体之间、在国与国、洲与洲之间看似牢固的分界线最终还是可以被蚊子穿透的。
年全球埃及伊蚊分布预测(蓝色=没有分布,红色=有分布)/Wikipedia
今年五月,亚利桑那大学的传染病流行病学家凯西·恩斯特从图森前往国会就寨卡病*作了阐述报告。她对蚊媒疾病与环境之间的关系做了调查研究。恩斯特是一名极富洞察力并思路清晰的虫媒病*研究者,无论是在办公室里向那些紧张兮兮的本科生们讲解统计软件,还是在共和*议会上总结全国传染病蔓延趋势,她总是那样耐心。
随着蚊子在北美的出现,大约在17世纪40年代,其就被判定为*热病的传播媒介,以此,恩斯特向国会议员们介绍并讲解了埃及伊蚊与寨卡病*爆发之间相关性的知识。
蚊虫、病*和人类构成了复杂的三角关系。恩斯特理清了存在于这三角关系核心的未解难题。她猜想过会不会是垂直传播,即感染病*的雌蚊直接把寨卡传给下一代?科学家们发现了一只感染病*的雄蚊。雄蚊不吸血,那么这就支持了垂直传播的假设。一旦病*出现,这个地区将会年复一年被它困扰下去。
科学家们对埃及伊蚊还缺乏基础的了解,比如它们在北美分布的确切范围。恩斯特解释道,不同的团体对伊蚊的调查情况有所不同。许多团体根本没有资源去调查研究伊蚊,更谈不上控制。在她以前居住的美国和墨西哥交界地区,蚊虫控制、餐馆卫生检查、虫害防治以及处理其他环境健康威胁的往往是同一批人。
但至少有一件事是明确的。恩斯特说:“我们改变了环境,而蚊子则因此受益。”
人们拍打、涂抹驱蚊水,诱杀、抓挠或躲避,所有这些动作都在召唤着埃及伊蚊的到来。人类与蚊子纠缠的历史永远无法解开。当然这不是从蚊子的角度来看,无论是在船上还是陆地上,在树冠丛中还是在空地中,蚊子照样可以觅食、繁殖,并不断地将其基因传递下去。人类的行为已经选择了最能适应城市生活的昆虫种类。但对于单个的蚊子来说,丛林、沙漠还是城市其实没什么区别。但我们人类——蚊子的食物来源,总是在被蚊子的叮咬中总结世界,将这些联系了赋予文化意义。
插图为正在南美之旅中画素描的亚历山大·冯·洪堡/PrismaArchivo/Alamy
昆虫与哺乳动物的共同生活是蚊子获得生存与疾病传播至为关键的因素。但仅这一点,我们花了几个世纪的时间才知晓。普鲁士探险家亚历山大·冯·洪堡是最早研究美洲埃及伊蚊的科学家之一。在他的《~年新大陆热带区域旅行记》中,第二卷的标题就叫做《蚊子的瘟疫》。副标题包括“瘟疫的强度”,“他们在一些特定地区的贪婪横行”,“蚊虫叮咬的后果”、以及“缺乏任何治疗措施。”
洪堡在探索南美洲之时,他还不知道那一直困扰着南美,使他无法入眠并且还让他失去部分理智的蚊子,叫做埃及伊蚊。此外,他在探险途中还遭遇了很多意外情况:比如进入巴西境内的时候,他发现葡萄牙*府为防止他探索本国的殖民地,专门悬赏逮捕他。另外他原计划在某个小镇停留一段时间,但他的伙伴们为避免卷入*热病的爆发竟提前离开了。
洪堡既是一名科学家同时也是探险家,他有着一头飘逸的头发和深蓝色的眼睛,早在20来岁时就开始了自己的探险之旅。五年中他或徒步或乘船,走遍了拉丁美洲,于年也就是刘易斯和克拉克开启远征美国西部的那一年结束。洪堡仅凭一艘小船成功穿越了奥里诺科河,在此之前还没有一个欧洲人做到过。随行的同伴包括一名法国植物学家埃梅·邦普兰、仆人约瑟、五名无详细姓名记载的土著船员以及神父泽亚,洪堡一行经过之时神父泽亚正因另外一个工作已在丛林中待了一段时间。
洪堡的兴趣极为广泛——例如在奥里诺科河那段探险旅程中,他几乎记录了途中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从赤道地区山脉的海拔变化范围到箭*(当地土著居民涂抹在箭头上的一种剧*)的味道。此外,他对数据的追求达到了近乎疯狂的程度。据一位传记作家的记载,洪堡和邦普兰在研究电鳗时( 可产生达伏特的电击)“以科学的名义让自己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电击实验。”
与其同时代的科学家不同,洪堡还是名伟大的思想家,他一直致力于寻找统一的思想理论来解释自然界。青年时期的达尔文就是洪堡自传的众多粉丝之一。洪堡出色的身体的素质与其科学成就可谓相辅相成,他曾经和邦普兰、厄瓜多尔科学家卡洛斯·孟图法·拉雷亚·祖巴诺(可能曾是洪堡爱慕的对象),一起登上了南美洲 死火山钦博拉索,那山足有英尺多高,这高度打破了30年以来保持的世界纪录。洪堡在攀登的过程中还收集了各种珍奇植物、昆虫和地质信息数据资料。
洪堡和法国植物学家埃梅·邦普兰在委内瑞拉卡西基亚雷河附近的热带雨林,他们带着科学仪器,开始了长达五年的精确测量之旅/Wikipedia
以上所有一切都说明,洪堡是个充满野心的、绝不循规蹈矩的探险家。他无所畏惧地热切渴望探索这个世界,追寻它的物理图景和生物、地理的真相。
不幸的是,蚊子最终成了他世界里的一大谜团,它们的出现让他伤透了脑筋。在自传中,洪堡似乎感觉到,自己对蚊子的描述回去之后有可能会获得成功。“蚊子的瘟疫”这章引用到了但丁,让人读起来就像是听到了作者一波高过一波的呼喊。
洪堡写道:“无论有多坚韧不拔的毅力可以忍受痛苦却毫无抱怨,无论科研工作可以带来多大的乐趣,你都无法忍受大蚊子、小蚊子、花蚊子、黑蚊子没完没了的骚扰。”这里面主要有蚊子、虱子和螫蝇,它们时不时会骚扰手和脸,或者隔着衣服叮人,飞到鼻子上、嘴巴里,这样人们一旦要说话时就会难受地咳嗽或者打喷嚏。
18世纪末19世纪初,那时蚊帐、驱蚊剂、纱门和砖瓦墙都还没问世,在没有密闭完好的空间的情况下,没有一个人能逃过蚊虫的骚扰。洪堡沿河遇见的传教士和村民们几乎夜不能寐,这不是因为他们没尝试过驱蚊防蚊,而是真的束手无策。
据洪堡描述,当时常见的防蚊术有:全身埋进沙子里、睡觉时确保四周有牛群防护、建树屋、睡在瀑布中央、用网蚊袋杀蚊但需要定期起床在蚊子易出没的地方逮它、还有用浓烟把它们赶到一个非常小的空间里过夜。这些小空间一般叫做“霍尼托斯”或“小烤箱”。洪堡在书里还给读者纠正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误区,即鳄鱼的气味实际上对防蚊并不起什么作用,因为他和队员们解剖一只巨大的鳄鱼期间,那些蚊子依然活蹦乱跳,不断地来骚扰。
洪堡的美洲考察路线/Wikipedia
也许是在想睡个安稳觉的强烈愿望的驱使下,一旦碰到没有蚊子或其他虫子的情况,他就会尝试总结规律以期找到背后的原因,水流的颜色、蚊虫疲惫期等一切可能的解释他都考虑过。很自然地,洪堡将人们生活质量的下降与大量的蚊子联系起来,并且还说到那些无穷无尽的恼人飞行昆虫让其探索的地方几乎无法居住。
如果说蚊虫让人类失去了居住之地,那么也许人类在建立城镇和家园的那一刻也毁了蚊子的家园。洪堡猜想森林的破坏使蚊子数量得以减少,但城市里杂草丛生的草坪与广场却让蚊虫的问题变得更严重。整洁有序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洪堡总结到:“当古木林立的丛林消失,当一眼可见沙漠、河流与屋舍连成一片,当平原处处覆盖着牧场与长势喜人的庄稼时,也就是蚊虫减少的时候。”
洪堡没有意识到的是,他所设想的改变,比如将原始野生的丛林改造成城市与农田,将部落土地划归欧洲大开发,也给他们自己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威胁。将南美热带森林改造成欧洲现代化城市似乎看起来是将我们从混乱无序状态中解救出来,但实际上却对社会与生态系统造成了毁灭性破坏,新的健康威胁会出现,其中包括像害虫的肆虐及其携带的疾病传播。关键不在于洪堡了解这些疾病是什么以及哪些害虫可能会引发这些疾病。而是在他完成奥里诺科河探险五年后,查尔斯·达尔文才出生。也就是说,那时没有进化论的理论指导,洪堡脑海中根本没有人类行为可以形塑物种的概念。和他同时代的人一样,洪堡也认为蚊虫与疾病是由于瘴气,也就是空气问题而引起的。
洪堡及其同时代的科学家都没看到全球扩张、殖民主义与蚊虫传播之间的联系,更不用说疾病传播了。他将热带*热病多发归因于高温、蒸汽、恶劣的空气以及其他当地的无生命的事物:即大地本身之原因,而没有想到过大地同样也是受害者,就像同时期被奴役的千万人民一样。从来没把眼光放到其他新的方面,当然也就不会想到有生命的人身上。
图森城某花园里的盆栽——埃及伊蚊和其他蚊虫最容易滋生与生长的地方/ArizonaNewsService
埃及伊蚊原是非洲西部靠吸食猴子血液为生的树冠物种。随着人类不断地砍伐树木,蚊子只能转移到地面上生活,并且找到了新主人——我们人类。伊蚊飞出了森林,转而又飞进了花园,飞出了历史的荒野,一个从未想过会改变的地方,又飞进了城市,一个永远不会进化的地方。城市中的埃及伊蚊已经进化成了一个独立的亚种。
埃及伊蚊——已经城市化的蚊子,一般在人为形成的一些空间里繁衍,像园林饰品、垃圾堆、空罐子、雨水收集器等,这里面都会积聚一些雨水,适宜蚊子繁殖。它们离人类家园超过三分之一英里便无法生存。除了让人类很难听到自己的动静外,它们还专挑人类不容易拍打的地方叮咬:肘部、脚踝周围以及膝盖背面。如果要在奶牛和人中间选一个的话,埃及伊蚊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人类为食。
《蚊虫及其防控》中解释到:蚊子“除了沙漠和常年冰冻地区以外,遍布世界各地。”地理学家梅林达·巴特沃斯向我指出,一个挨着一个的院子,让图森城对蚊子来说并不算沙漠。若院子阴凉的话,气温可下降10度,再加上郁积在旧花盆里的雨水,蚊子可以生活得很好。
在没有病*学概念的情况下,洪堡也就无从了解到获得性免疫,更不用说虫媒病*了。他写道:欧洲人来到南美洲因为蚊虫的叮咬纷纷染上了可怕的炎症,然而当地的居民,那些“古铜色皮肤的人”却没有患病的。洪堡把这种情况解释为某种天生的种族内在差异。他因此建议,蚊子*液可作为“克里奥尔白人”的试金石,这样即使他们看起来像欧洲人也无法以假乱真。据他所观察,洪堡认为:“印第安人,或者总的来说所有有色人种在被蚊虫叮咬的那一瞬间都会像白人一样感到疼痛,只是可能没那么强烈。”
对于这些想法,我的 反应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也许真的是你过分夸张了痛苦的程度,好像自己在和这位已故的生物地理学之父暗暗较劲。虽然我告诉自己,那个年代的科学家们,主要是休闲阶级的白人男性们,还在尝试通过测量、绘制头骨来理解这个世界,这些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在做报告的过程中,当我讲到洪堡和邦普兰为了自己的研究而不顾当地印第安向导的愤怒,执意侵盗当地人的墓穴,偷取儿童的整个尸骨以及各种各样的头骨时,仍感到十分痛心。
其实,洪堡在南美遇到的那些“古铜色”的成年人中,有很多人在小时候就得过*热病或其他热带病,他们也就因此获得了免疫力,可想而知,这是一种何其艰难的“免疫接种”过程。幸存者们若以后再次感染时病症就会轻微许多。随着现代越来越多社区成员接种免疫从而获得防护,病原携带群体减少,那么就会有越来越少的人患病,这也就是我们现如今所说的群体免疫力。而洪堡的欧洲朋友们首次患热带病,肯定会表现得十分严重。他所没想到的是,当蚊子首次登陆当地时,包括埃及伊蚊在内,早已有无数的土著居民患病死去。
埃及伊蚊穿过人的皮肤吮吸血液/Chfonk/Dreamstime.北京治疗白癜风去哪家医院比较好北京什么医院治疗白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