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怪兽的第颗星星——
无边宇宙当中,我收集故事和奇迹。
01
说起年,神州七号正式上天,开启了航天的新局面;首都举办了奥运会,在世界面前展示了自己的力量;美国好像也迎来了 位黑人总统……
那一年,我还是个孩子。记得某一天,太阳*辣,老师在黑板上写着难解的函数题,我在课桌下养蚕。
一个陌生人走进教室,与老师耳语了几句。随后,我被叫去了走廊。
“你爸妈发生了一点意外,没抢救过来。”
说实话,当时满脑子还是,课桌下面的蚕会不会被老师发现。
殡仪馆,远远望着两人的尸体,没有一点实感。
我爸应该是很壮实的,为什么远远看去,那么瘦呢?妈妈也瘦。
“这两个人不是我爸妈。”
我对着焚化炉前的老头说话,他没有回话。只是机械地把我的亲人送进火炉。
看着这一切,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真实感是在填单子的时候钻出来的。
我去给爸妈开死亡证明单,填双方生日那一栏时,发现我并不知道爸妈是几几年出生的,下意识地想给他们打电话。
不通。
哦,他们已经不在了。
回到家,看到客厅里桌子上有些撒到了烟灰缸外的烟灰,水池里没洗干净的碗,卧室里没有叠好的被子……
打开水龙头,倒洗洁精,发疯似地搓洗。
妈妈有洁癖,不允许家里有一丁点脏。
眼泪一下子收不住了,哭了很久,久到肚子发饿,就出去吃点东西,一边吃一边哭。
如果我的生命是一只风筝,那么那根牵着我的线消失了。
我怀念他们,我恨他们, 模仿起他们来。
我学习用洗衣机。
开始掌握烤箱的温度。
把家里的银行卡,户口本放在最隐秘的地方。
母亲很擅长煮咖喱,煮出来的咖喱,香且甜。我把市面上所有的咖喱都买了回来,却无法煮出妈妈的味道。
记忆中那股淡淡的香甜,总是没法还原。
两年过去了。
我记住了附近所有水电费缴费中心的位置。考取了驾照,也顺利考上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
已经,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
而这个时候,老天又开玩笑般地让我见到了一个人。
寒假时,我想去看望同学,去了趟重庆,明明有他给的地址却还是迷路了。结果大正午时,在某个热气腾腾的饭馆里,我见到了一个男人。
他有宽大的鼻子,和厚实的肩。
爸爸也是如此。
他的面前是一盘炒螺丝和麻椒鸡。
爸爸也喜欢吃这两道菜。
夹菜的时候,他的手伸得笔直,拿筷子在很浅的位置。
爸爸就是那样拿筷子的。
看到他夹起菜,尝了 口,我的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我惴惴不安地走到男人面前,他愣了一下,低头不看我。
脑袋里有上千句开场白, 只说了一句。
“你是我爸么?”
02
“这是您的新家?”
“其实我本来就是重庆人,去北京之前,就住在这里。”
“我是听着您的北京话长大的。”
“学好久了,因为你从小听习惯了,其实还是有点不标准的。”
标准的一百平米的房子,简单而温馨,房里除我和父亲两个男人外,还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老婆,一个是他的女儿。
我是客人。
“老公,你……朋友吗?”
“哈哈哈,先吃饭。”
一桌子人,沉闷地吃着饭。小女孩儿时不时抬起头看我。吃完,他拉我去看电视。
“怎么样啊,小希,这两年很辛苦吧。”
“……”
古怪的氛围,我和应该死去的父亲,在他另一座城市的新家,坐着看电视。茶几上有他的新妻子帮我泡的新茶。
“那妈妈……”
“大概在南方的另一座城市吧。”
“她也……活着吗?”
“嗯。活着。”
心被什么抓紧了,我想笑着说,爸,你和妈在和我开玩笑呢。
但我没有,崩了太久,忍不住了。
我一脚踢开桌子。
“我X!”
一地的玻璃杯碎渣。我的手被划破了,有血溢出来,父亲掩面在沙发上。女人吓坏了。我喘着气,觉得还想砸点什么,但看到一旁的小女孩儿在哭,便没力气了。
父亲制止了要报警的妻子。
“小希,去楼道里说吧……别,吓到她们。”
楼道很冻,我看着父亲抽着一口烟,熟练地吐出烟花。他以前是不抽烟的。
“其实我和你妈妈都是分配给你的。”
走廊很冷,那滴血却在我的指尖摇摇欲坠,我的手却没了知觉。
“说来话长……”
03
父亲对我说,这个世界,由于人们的意识形态、生活习惯和生态环境等多重原因,绝大多数的年轻人已经不愿意生育了,而选择正常生育的夫妻家庭出生的婴儿在分娩时死亡率也很高。
*府为了未来生育率和死亡率的平衡,医院采集年轻男女的精子和卵子,用人工胚胎的方式,制造了一些健康的孩子。
但这一切只有少部分人知晓真相。上层的人将父母职业化,在大学建立了父母专业,会抽样某些学生接触并进入这个专业,并等这些学生毕业后,给他们分配婴儿,照顾他们,陪着他们成长,等到成年后,再离开他们。
这一切,都是为了社会的稳定。
哈哈哈。
我宁愿他说,自己和妈妈出轨了。刚才那番*话让我彻底心寒。
虽然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已经不想在那个*地方多呆一秒了。
我讨厌他的新房子,讨厌他抽烟。讨厌那个女人和小孩。
我怕自己继续留在那里,会彻底情绪失控。
晚上八点,我打车去地铁站。只想快点离开这座城市。
沿着轨道走了一段,穿越细碎的人流,我能感受到的一切,只有重庆湿漉漉的风。
有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挡在我前面,我停住脚步还没看清楚他的脸,他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之后,我便没了意识。
醒来时,对面恍惚有个人,开着一盏台灯,正在包扎我刚才受伤的手指。
“醒啦。”
男人抬起脸,一张坑坑洼洼的脸露了出来,五官却很精致。
“你是谁?”
他微笑着拿出自己的教师证,以及平京大学的员工卡给我看。
“我姓沈,是一个专业有点偏门的大学老师。也是老傅的朋友。”
“你认识我爸?为什么把我带来这里,我的……”
“你的东西都在这,一件不少。挺多问题的对吧,先别问。跟我来一个地方吧,来了你就知道了。”
他给我套上了一件白大褂。
推门出去,医院里。
我们穿过一间间病房,来到一间特别的楼,开了很多门之后,房间里有点点的荧光,一个个培养皿里面是成熟的婴儿。
一位护士把孩子从培养皿中拿出来,用有着透明液体的胶囊体包装起来。
我们跟在那位护士身后,推门进入,只见一堆白花花的医生。手术台上有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他的丈夫在旁边。
“沈教授来了,你别担心了,出去吧。”
“大夫,我老婆现在怎么又一动不动了。”
“我们刚打下麻醉,你放心吧,沈教授来了就好了。”
丈夫握了握沈老师的手。
我看到他的手在抖。
然后他扭头走出了产房。
一群人忙里忙外的,而孕妇的胸口也逐渐有了起伏。
“进行 次短暂休眠期。”
操作过后,孕妇陷入了休眠。
“傅希,不要问,好好用眼睛看着。”
医生们先将妇女肚子里的死婴取出来,然后拆开胶囊体,将培育出来的婴儿取出,利用一只机械触手,把母亲的脐带与婴儿的脐带接起来。
“填充羊水,营养液。”
“插入导管。”
“进行电解质分离。”
……
不一会儿婴儿便有了起伏,他贪婪地吮吸着周遭的空气。
他在呼吸。
医生们在孕妇身上做着 的处理。
随后,产房也迎来了 声啼哭。
呜哇!
沈老师请求那位丈夫把婴儿给我抱一下,他欣然同意,然后又回到床边握紧了妻子的手,两人静静地看着彼此。
“你刚才看到的,就是其他问题的答案。”
“感受一下。”
想象不到的轻让我有一刻的虚晃。
我赶紧稳稳抱住他,他小小的,暖暖的,正在努力睁开眼睛。
我的眼泪突然止不住了。
我的怀中是一尊生命。不论怎么忽视,都让我产生了 的敬意。
那个夜晚,我的世界观破碎了。然后又被黏合了起来。
04
沈老师希望我成为他的学生,成为一名职业父母。
我口头说让我想想,转身,医院,这次没有人跟着,我逃向了原本去往的车站。
售票窗口竟然还开着。
“你买票你就快一点,磨磨唧唧的, 一班就要开了。”
我愣了会儿,打给沈老师。
“能不能当做不知道?”
“可以啊,不过如果说出去的话,可能会面临一点刑事责任。”
“那我爸他?”
“抱歉啊傅希,他可能要被拘留,这是规定……”
“除非我加入是吗?”
“嗯。”
到头来,那张回家的票,我还是没买。
第二天,沈老师就帮我办了退学申请。
一个月后,我进入了平京大学,学习某个特殊的专业——为期四年的父母专业。
我以前喜欢的一位日本作者说过:“一想到为人父母居然不用经过考试,就觉得真是太可怕了。”
事实恰巧相反,我们专业一直都在考试。能力,耐心,资格,精力,沟通技巧……
学期的考核内容就是沟通。
我被分配到了一张房卡,和一处地址。
验证房卡,开门,一个孩子正坐在床上看动画。
我用学校教的技巧,询问他名字、年龄等信息。但那孩子直愣愣地盯着电视,根本不理我。
整整一周,他都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我意识到,这孩子可能有自闭症。
第二周,房间里来了第二个人,是一个长相姣好,体态有点微胖的女孩。
她来的 件事是蹲在孩子的面前,和他对视。
女孩说这孩子并不是不想交流,而是不会交流。
她说他的单词量很少,有一些词根还错了。
他的语言体系出现了一部分紊乱。
于是我们根据这孩子的词汇,制作了词根牌组,建构起了和他交流的桥梁。
那年寒假,沈老师给了我和那个女孩全专业的 分。
直到第二年,我才知道她的名字,赵赫。
大学四年,我和赵赫相爱了,我们体验了人类最纯真,最美好的情感。再后来就是毕业,赵赫被分配到了南方的某座城市。临别夜,我 次喝酒,她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了我,黑夜中,她对我说:“傅希,我会来找你的。”
我说我等着。
很多“父母”在完成工作之后,都会去寻找自己的初恋,父亲便是如此,我相信我和赵赫也可以这样。
第二天醒来,我的胖姑娘已经上了南下的火车。
一个电话过去,只有空号。
这个专业有一条潜规则:一旦成为他人父母,之前的关系无法存在。
05
半年后,我再次见到沈老师,医院。
他把傅小师交给了我。
小师被裹在一团软布之中,闭着眼睛,睫毛很长。我想要碰他一下,却不敢,相反,他拿出肉肉的手握住了我的一根手指,睁开了宝石般的黑眼睛。
像是在对我发出邀请。
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自此,我之后十几年都要勇赴某个人的人生。
现在,这个人正式发出了邀请。
我不得不去。
小师在三岁之前是没有记忆的。所以我有足够时间,来布置他的人生。而他的人生大方向,则是黑卡来制定的。
每年,上面都会寄来一张黑卡,写着小师要做的“大事件”。
这个就被称为“剧本”。
张黑卡是在他七个月大的时候寄来的——医院打麻疹疫苗。
医院,不论怎么拍他,小师都没有哭出来。
在看不见的角落,我抓住他的腿,轻轻拍了他的屁股,小师慢慢哭出来了。某个经过的护士看了我一眼。
这让我觉得很难堪。
傅小师一岁时,叫了我一声爸爸。我拿着奶瓶僵硬在他的摇篮边。
我望着他,像是在凝望深渊。
傅小师两岁时,我试着给他剪头发,结果稀稀拉拉一点头发,却剪了一个多小时。我尽量控制着手,不去颤抖……
傅小师三岁时,我整理那套积木时突然发现少了一块,一回头发现他在不断打嗝……我急得把他倒过来,来回转圈,然后又掀沙发扫地,结果他没一会儿从另一个小玩具里拿出来了。不过,这么一来,这小狗贼也受到了一些惩罚。我把他最喜欢的这套积木玩具放在了书架顶上,两天没给他玩儿。
傅小师五岁时,有天我突然得了半天假期,于是临时决定去幼儿园接他。
我站在幼儿园校门口,正在给平时帮忙接他回家的邻居奶奶打招呼,猛然听到一阵铃声,然后一群小*帽从门里涌了出来,我看着这一张张可爱的,泛红的,吵吵闹闹的小脸蛋,一时竟没找到他,直到听到一声熟悉的“爸爸,你怎么来了!”低头才发现他正开心地跑过来,一把扑在我腿上。我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表达清楚我今天只是得到了半天假期。
我摘下他的书包,他主动拉起了我的手,我们 在喧闹的人群里,我却突然觉得世界很安静。手心里的暖意一直传到了我心里。
傅小师在七岁时,他的班主任打电话来,让我赶紧到学校。
“傅先生,抱歉把你叫过来,但是你知道傅小师今天做了什么吗!”
“抱歉,老师……他又犯什么错了。”
“他把同伴女同学的裤子扯下来,丢进了男厕所。你说,你说这算什么事啊!”
我这才发现,旁边站着一个女孩子,穿着一条不合身的肥大裤子,在抹眼泪。
如果按照教育心理学的步骤,应该是耐心地询问他理由。或者打一个巴掌也是合理的。但我只是愣在原地,看着他倔强的小头顶,什么都没做。
放学回家,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
每个人小时候都那么蠢的吗?
平平安安地长大,别惹麻烦,大家好聚好散不好吗?
“傅小师,你就不打算和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你又不会听我说话。”
“我怎么不会了?”
“爸爸不是看书就是对着电脑。”
……
“那你说你为什么脱那个女孩的裤子?”
“因为她和其他的女孩脱了小圆的裤子,她们欺负小圆。”
“所以你也用同样的方式对付她吗?”
小师不说话了,他的鼻头蘸了一点露水,在黑暗里,像是一团墨。
时浓时淡。
路灯下,我别过头,抱起小师。
“你知道鲁莽的意思吗?”
“什么意思?”
他的手勾住我。
“意思就是说,你今天帮了小圆,羞辱了坏女孩。你觉得她会感激你,但其实她更多的是害怕。你可以脱坏女孩的裤子,你也可以脱其他女孩的裤子。”
“我不会!”他涨红了脸。
“但是女孩儿们会害怕。”我摇了摇头,轻声道:“你还太小,可能不懂。”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他回了我一句。
“我下次不这样了。”
虽然沈老师相信我,但我从不认为自己有成为父母的资格。我们时常无话可说。好在之后的一件事,改变了我和小师的关系。
那天,老师告诉我说小师偷东西了。
我火急火燎地赶往教导处。推开门,房间里气氛凝重。
“老师,我来了!”
“不是我偷的!”
傅小师的眼睛红晃晃的,双手抓着裤脚。
“老师,请问他怎么了?”
“傅先生,今天下午班费不见了,当时是体育课,全班只有他一个提早回来,还有,同学看到傅小师在翻班委的课桌。”
“是他叫我整理书……”
“请问有人看到他拿钱吗?”
我瞪着老师。
“有几个同学回来后,看到傅小师一个人在教室里,而且绝大多数同学都认为……”
“我是说,请问你们有人亲眼看到小师偷钱吗!”
我用最洪亮的声音喊道,整个办公室其他午休的老师都望了过来。
“傅先生,你这样子我没法……”
我蹲下来,摸了摸小师的头。
“小师,钱是你拿的吗?”
“呜……”他哽咽了一下,“没有,爸爸,我没拿。”
我对老师说道:“我们家儿子 不会偷东西的,他说了不是他偷了的,就一定不是,请你调查清楚,再下结论。”
傅小师望向我,眼中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神采。
那个下午,是我走出学校,背挺得最直的一次。
回家的时候,雾水很浓,我抱着已经睡着还挂着泪痕的儿子,走得很慢。路过一面镜子,发现自己已经不年轻了。
他慢慢要滑下来了,我又把他抱紧。
口袋里掉出一张黑卡——全班的师生会污蔑傅小师偷东西,你要站在他那边。
肩膀上,这孩子呢喃着什么,他抓得我更紧了。
五味杂陈。
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他的信任,我觉得很肮脏。
06
孩子是怪兽。转眼就长大了。
“你别进我的房间!”
“我是你爸。”
“我都已经十一岁了,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了!谁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我也是啊!难道爸爸没有吗?”
我心里一惊。口袋里的黑卡仿佛燃烧了起来。
上面有一张全家福的照片。
可是我很担心,因为就在几天前的晚上,我发现他的房间里有一股硫磺味。他的房间开着一条缝隙,望去,里面有各种我没见过的,贴着五颜六色小标签的瓶瓶罐罐。
“傅小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嘛,你哪来的那么多高硅氧、碳和尼龙纤维!”
“我,我要造火箭。”
“造火箭?”
“我……我这是科学作业!”
“那也太危险了吧?不行,我得和老师说说……”
“哎呀我注意着呢!你别管了!”
小师一摔门进了他自己的房间,我甚至听到了反锁的声音。
到底是为什么,我要养育这样一个兔崽子,他才十一岁,就已经懂得私人空间了,学会锁门,学会不回消息。我告诫自己,反正以后都要离开他。现在尽六成的力就好。
于是便放下了这件事。
一周后,我在客厅看书,听到小师房里传出爆炸声。
我立刻冲进去,看到他一脸无辜地望着我。
“哦……对不起爸,我,我没调配好。”
原来他只是想给喜欢的女孩子一个惊喜。
“是那个圆圆?”
“……小圆喜欢烟花……”
“直接买不就好了?”
“买的那种不够高,如果用火箭当推进装置,就能上升到足够的高度。”
看着他熏黑的脸,我哭笑不得。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回绝公司同事的约酒,一下班就赶车回家。
因为要和儿子一起研究火箭发射。
等到他睡了,我再把小怪物的被子盖好,把小肉腿塞进被子里,关上灯,很轻地出门。然后把压缩空气,发动机,黏土,搬到客厅,一边配料,一边学习热能动力学的书。
通宵两天后,我终于把小火箭送上天。
“你呀,追女孩应该一步一步来。”
“那 步应该是什么?”
“带她去坐摩天轮。”
“……你和妈妈坐过吗?”
我突然愣了一下,他看我不说话,也就不说了,自己去把饭端出来。那个瞬间,我想到了赵赫,她现在也是某个孩子的母亲,她还好吗?
周末,我带着小师去游乐园踩点,我根据自己做的攻略带着他转了一个又一个地方。
太阳很大,我有点跟不上小师。
“有点渴了。你看啊,从过山车过来走这条小路,会快一点到旋转点心杯。”
“嗯。”
我把和小师转过的地方,都打上叉。计算着还有多少地方没有去。可一转头,人不见了。
周围只有笑脸和模糊的人影。
我的心一下空了。
在哪儿?
绕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孩子的身影。
是还在哪个游乐设施边上吧,是碰碰车吗?
我跑着过去,没有。
我摸了摸口袋,两台手机,一台是傅小师的,上面还贴着一个Q版的汽车人。
他在哪儿?
冷汗直流,我的胃开始抽筋,想起前两天在电视上看过的人贩子的新闻……
我扔下纸和笔,跑去问周围的游客。我头一次发现游乐场竟然这么大。
“您有见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吗,他穿一件红色的衣服!”
不会吧?
“不好意思,您有看到这么高的一个小孩吗?”
“您好,我,抱歉,我想问下,这么高一个小孩儿,我的儿子。他……”
没有。
“傅!小!师!”
我大声地一遍遍喊道,干渴的嗓子阵阵生疼。
有人通报了园区的工作人员,也有人通知附近的警察局。我被几个人围着,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眼睛里只剩下一团又一团的雾。
难道要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他?
“爸爸,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了好久……”
我的眼前有个很糊的影子,拿着两个快要融化的冰淇淋,气喘吁吁地说着。
“你到哪里去了!”
“爸爸,疼,你抱得太紧了。”
“你到哪里去了啊!”
“我就是去买个冰淇淋啊,你刚才不是说渴……”
周围路人议论纷纷,我跪在地上抱着他,脑子里只想着:还好他没事。
07
我觉得我应该更关心他一点,作为父亲至少要知道他在哪儿,在做什么。好在他也不会不回我的消息了。
然而变故就是突如其然降临的。
快年底的时候,他的母亲到了,一名被设定好的母亲。
“你怎么突然出现了。”
“上面的人让我来的,这不是我可以决定的。”
是黑卡上全家福照片里的那个女人,上面写着,离开多年的傅小师的母亲回来了。
“你……”
“别你你你的,我叫王嘉,以后就是傅小师的妈,你的老婆了,对你的老婆态度好点。”
说着便接过了我手里的锅铲,我穿着围裙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小师刚好放学,他叫嚷着,爸爸我肚子饿了,打开门却发现我站在门口。
“你在这儿干嘛呢爸?”
话音未落,王嘉端着烤鸡翅膀出来说,好久不见啊小师,妈妈回来了。
小师愣了愣,又看了看我,接过鸡翅,茫然地说,爸,怎么回事……
我有些勉强地笑着,“她就是你妈妈,你们这是 次见面吧?”
想去摸摸他的头,可是他把鸡翅放在餐桌上,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似乎久违地听到了上锁的声音。
“没事,我一会儿找他聊聊。”我有点抱歉的说。
“一个消失了十年的妈,突然之间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换我我也不适应啊,我是做好这个准备来的。”
可是那晚我怎么敲门他都不开。
那之后的两天,只要有王嘉在,小师都不怎么找我说话。每次我想找他单独聊聊,他也各种找借口避免,就算我给他发相关的消息,他也已读不回。
不过他还是会乖乖吃饭。
偶尔王嘉问他,今天的排骨好吃吗?学校里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吗?这次英语成绩好像不太好,要不要帮你补习下……
他也会用几个字好好回复,好吃,没什么,不用了……
这个时候我通常也会插两句缓和下气氛。
那天晚上我加了会儿班,回到家时料想着他们应该在吃晚饭了,可是刚到门口就听到他们在客厅里谈话。
“我,我和我爸挺好的,你来了,这间房子会有点挤。”
“这就是我的家呀,我能去哪儿。我以前对不起你们,可是我现在想弥补……”
“我们不需要!”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再次离开你们的,我喜欢这里。”
大概是王嘉认真的态度反而激怒了他。
“你不走是吧,那我走!”
“哎,你等等!”
我有些生气地打开门,刚好看到他迎面冲过来,他看到我,我们都愣了一下。看到他通红的脸上挂着两滴泪……就这一瞬间,他推开我跑了出去。我看到穿着围裙的王嘉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仿佛也要哭出来,却还对我微笑了下,桌上饭菜还在冒着热气。
“对不起,我去追他。”她拿起一旁小师的羽绒服。
“我才是该说对不起,在家等我吧王嘉。”
我拦住她,把公文包递给她,拿过小师的羽绒服。
大冬天,外面的气温已经到了零下,还下着小雪。路上没多少行人。
我一边给他打电话,一边望着各个小巷,却听到他的羽绒服里传来了声音。
于是我放声大喊:“傅小师!!!”
傻孩子,不穿外套也不嫌冷吗!应该跑不远吧。
“小师!”
背后传来王嘉的声音。
她裹着羽绒服,还穿着围裙和拖鞋。
我看着她瘦小的身影,心里突然有些难过,她这些天都是怎么想的?
即使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可是我还在尽量避免和她过多交谈,我还是没有适应她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
我一边喊一边仔细看着每条街道,在第五条街道的某个转角,终于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爸……”
我看到他打着哆嗦从街角走出来,脸色惨白。这一刻突然觉得他特别矮小,十一岁的孩子这么矮正常吗?我松了口气,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他披上,然后给王嘉打了个电话,却看着小师,“王嘉,我找到小师了,你快回家吧,外面冷。”
小师抬头看着我,眼里有些抱歉。
街上依旧只有几个行人。我的背上慢慢暖和起来,他披着我的大衣,用手勾着我。
耳边一直有阵热气,“爸”,我听到他吸了口鼻涕,“我不喜欢妈妈。你喜欢她吗?”
“妈妈对你不好吗?”
“没有,可是她那时离开了你。”
我考虑了很久,慢慢地回答他。
“人和人组建家庭在一起,并不只是靠着爱,还有其他很多的东西,这才让这个社会的运作起来。”
末了,我轻轻地说了句。可能你还小,不理解。
到家时王嘉正在热菜,小师低着头对她说着对不起,她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小师很不好意思,却没有躲开。
这之后,家里不知不觉热闹了起来。
王嘉和我不一样,就像是一团盛开的火焰。
之后每个月底,她都会叫上同小区的妈妈们来家里做客,她们会看 俗流行的综艺,也会看电影诞生最初大师的作品。每到传统节日,她们都会花上一天的时间来制作糕点。其实王嘉可能只有二十五岁左右,但刻意把外表装扮的很成熟。她像个交际花一样,流转在众人中间。
虽然会打扰我看书的清净,但对小师却有好处,他开始接触很多同龄的孩子。
这是我以前未曾注意的。
当然也有为难的事,王嘉来了之后,睡觉成了一个大问题。
我和她没有实质的爱情,但为了不让小师怀疑,我便就会先在大卧室待着,等着他睡着了,我再搬去书房睡。
开始还好,我在看书,她在玩手机,两两无事。但几天后,我发现王嘉离我越来越近了。
台灯下,我看到了她骨感的脸,她的素颜比化了妆的更加美。
她是一个很美的人。
“我们是夫妻,你就不想实行合法夫妻的合法权利吗?”
她爬到我的身上,亲吻我的肩头。
当她的手指划过大腿时,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开始忽大忽小。
啪。
“点到为止。”
“傅希,你打我!”
我拿着书脊,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走出卧室。
傅小师仍旧不喜欢王嘉,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会自己扒好饭,坐到电视机前吃。我们说了他很久,他都不肯回饭桌上。直到后来,他看着电视把碗打翻了,在他手忙脚乱地收拾时,我夺过他的碗放在餐桌上,他才算又回到了那个位置,在我旁边。
我隐隐有感觉,傅小师的叛逆期要来了。
傅小师十四岁的时候,开始叛逆,也开始大幅度长高。
也是我最头疼的阶段。
他整天跟着一群玩涂鸦的年轻人游荡,彻夜不回家也开始发生,很显然,我的职业是失败的。
他和我的话越来越少,比起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更少了。
那年,我收到的黑卡很特殊,反面是红色的烫金封底。上面写着:傅小师在这个生日,会遇到人身危险,但不会死亡。
小师生日那天的心情很好,意料之外出门时还说了一句:“爸,我走了!晚饭时回来。”
我目送他出去,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突然就莫名的心酸。我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他,但却做不到提前抽手。
我跟着他,每一次小师走过十字路口,我都会担心,路上的一辆车会将他撞到。
这个世界,上面的人连细小的尘屑都能控制。
我看着他被一个送披萨的男人不小心撞了一下,气呼呼地骂了他两句,然后选择去前面的一家快餐店吃午餐,吃完,被司机载着去他的目的地。
我看着我的孩子一步一步,走向一个未知的陷阱。
想到他待会儿会受伤,心脏突然一阵阵的疼起来。
我一路尾随,看到他进入一幢空楼,和朋友们击掌,拿着喷漆大声叫嚣。
里面传出来忽明忽暗的光。
那些年轻人确实都有绘画天赋,他们只是摆一下手,怎么就出现了那么美妙的图案?
几个人一起在画虎。
小师负责画虎的眼睛。小师每动一下,虎眼便更活灵活现些。那是我 次看到儿子有这样的眼神,仿佛眼里只有那只老虎。
我看的有点入神,没有发现周围多了一些人。是一些穿着黑西装的人,在做着一些测绘的工作。
他们开始赶我离开,我不舍的边回头边离开这里。
到了一段距离之外,意外的发现了很多其他的父母,其中有些人还来过我家。我们看了看彼此,却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各自被引导着走向了藏身的地点。阳光被乌云遮挡起来,空气里弥漫着黑色的沉重。
我又想到了黑卡,觉得很紧张。真的不会危害到生命吧?
突然有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王嘉也在我的身边。
“他们来了。”
说着,几个人向着我们走来。他给我出示了工作证,向我点头示意。
下一秒,我看到了西装们在楼层外围埋了一些东西。
我想上前,被一个西装男拦住了。
“你们要干嘛,你们这是要干嘛!”
“我们是要炸掉旁边的楼层,不会伤到他们的。放心。”
我要抓狂。
“请相信我们。”
我明白那些人的执行力,但不相信自己能忍住不动。周围几个西装在警惕地看着我。
黑压压的危楼,在黑夜中,就像一个颓废的巨人。
王嘉拍拍我的肩,没说话。
爆破开始了,从七米外的楼开始,一幢接着一幢倒下去。儿子听到了,但是他跑不出来。我想把他拉出那个地方,但双脚发软。
爆破带来一股冲击波,我的内脏要翻腾出来了。就在我想迈腿的时候,王嘉已经冲出去了。
王嘉跑进一片烟雾中,我一路跌跌撞撞,竟跟不上她的脚步。
刚进楼的外围,王嘉便背着他从废墟中走出来。
08
小师的手关节变得迟钝。不影响生活,但影响画画。
他开始变得消停了,王嘉在这段时间照顾儿子的起居。后来我才知道,在那次拆楼中,他的一个朋友死去了。
傅小师的精神状态很差,总是沉溺在一股奇怪的沉默中。每次去看他,他都在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不是在看书就是坐在画框前面发呆。
我其实组织了一肚子话。
想对他说遇到这种事人也没办法,要学会面对。想对他说,以后还会遇到很多无奈的事,男孩子嘛,要放得下。想对他说,爸爸也经历过……
但是刚到门口,一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我就突然说不出话了,丢一句“没事儿”转头就走。偶尔我走进去,把茶点放下,环视下他的房间,少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我坐在他床上,一看见他狐疑的眼睛,又说不出来了,只能和他一起吃点心,聊聊最近的新闻,他也会静静地听,偶然发表一两句意见,浅浅地笑两声。
那双眼睛并不是黯淡无神的,而是沉静。突然就觉得自己或许不要啰嗦太多为好。
可是在这个年纪,他是不是有点太深沉了?
一次出差,去的是重庆。我约了父亲见面,见到他时,他的双鬓已经斑白。我们像朋友一样挥手打招呼。
“傅希,好久不见了。”
“是啊,上次见面,我还是个小孩儿。”
老头笑了笑:“你现在不也是吗,父母这边,孩子就算八十岁了都是孩子。”
我笑了笑。
我把傅小师的情况和他说了,父亲皱着眉。
“这种黑卡真的很少,一般人一辈子也遇不到。你小时候其实也有,还记不记得你有一次被关在学校的游泳池一夜,池子里有电鳗。”
“那次也是吗。”
“对,我很担心,是安排好的。”
“为什么要发放这么危险的黑卡。”
“这我就不知道了。”
父亲想了想,又说道,每一张黑卡都是一种体验,医院的体验,有给喜欢的女孩告白的体验,有被信任的体验,也会有不好的体验。不论怎么说,你都要陪着他,去经历。
我觉得沉重,想换个话题。
“爸,我的青春期,难搞吗?”
“哈哈哈,当然啦,你每天关在房间里看书。那时候我可操心了,每年的年终小结,要深入你的内心去撰写父亲的职责,但我总觉得你有太多的心里话,我不知道,可我也没办法。”
“青春期就是这样的啊。”
“那不就结了,那小师现在这样,不也是正常的吗,虽然我们是父子,但除此之外,我们也是独立的人,会有独自的秘密,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爸,我希望我能做得更好。”
“傅希,你已经是一个好父亲了,但别忘了,这是工作。”他顿了顿,又说,“别把对他,当做你自己人生的补偿,别搞混了。”
当时其实我想问父亲,如果换我在场,你去冲过去救我吗。
我想和他再聊会,我约了他吃饭。但他说要回家做饭,闺女和老婆还等着。
他有自己的人生。
小师也是。
临走前,他叫住了我。
“你妈让我告诉你,她煮咖喱的时候是放巧克力的。所以香甜。”
我低着头笑。
“我知道了,帮我谢谢她。”
回到北京时,已是晚上八点,天气湿漉漉的。王嘉做了一桌子好菜。我这才发现,她的腿一瘸一瘸的。
原本说是那天救小师擦伤的,不严重,但出差那么多天居然还没好。
“看着我发呆呢,被美到了?”
我看着王嘉,回过神。
“你腿伤还没好吗。”
“傅希,你这是在……关心我?”
“今晚让我看看吧。”
晚上,我掀开王嘉的裤脚,小腿处被钢筋扎穿了一小块肉, 不止擦伤那么简单。
“你怎么不和我说。”
“哎呀,医院了,没事,就是恢复的时间问题。”
我慢慢拆开她的纱布,把药膏擦在手掌周围,轻缓地涂抹。我 次这么近距离看王嘉的腿,光洁得如同一尊瓷器。
她真的很美。
她摸了摸我的头,然后抱住了我。
这一晚,我没有离开房间。
早上醒来时,我看着一束阳光照在她脸上,分外美好。突然想起赵赫,她是什么模样来着?
突然王嘉翻了个身,刚好转向我。我看着她睁开迷蒙的眼睛渐渐清醒。
“我得到你了。”她突然抱住我。
“嗯?”
“读大学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你肯定不认识我吧,我是你学妹。后来我知道了你有女朋友,但是你们分开了。我主动向上头申请这个任务,就是想要成为你的妻子。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她闭上眼睛靠着我,像个小孩儿。
“喂,知道吗,昨天咱儿子给我盛饭了。这是 次。”
“是吗,挺好的。”
我抱紧了王嘉。
很温暖。
09
的那张黑卡是在傅小师21岁时收到的。
那年,我46岁。
我看着他平凡的成长,平凡的叛逆,平凡相恋,平凡的失恋,我目睹过他的狂喜,也看过他的失落,明白他踏上云霄的壮志,也曾窥见儿子一个人抹泪。
该说再见了。也不得不说再见了。
这么算来,我已经辛勤地工作超过二十年了。可以去过自己的人生了。
我参加了“再见的互助会”,这是沈老师推荐我去的。
小教室里围绕着一圈职业父母,每个人都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分享着这些年的工作经历,一些感性的同僚,哭得不能自已。
台上的讲解师,说着很多案例,职业父母在工作阶段是一种身份,协议到期,从工作中抽离了,那种身份便不存在了。也有很多人会陷在里面,离开很多年又会偷偷跑去看子女的近况,而一旦透露世界的秘密,便会受到惩罚。
“我相信各位在大学期间,学习过专业的抽离,该说再见的时候,就好好地说。”
我看着周围啜泣的面孔,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冷血了一点,我终于可以脱离这个小王八蛋了。
前段时间,赵赫找到了我,她的工作也结束了,想来北京旅游。
这条简讯被王嘉看到了。
“那大作家去不去和老情人聚首啊。”
我看了看她,两人相视一笑。
“去,然后就不回来了。”
“好,那你现在就滚出去!”
她咬着我的肩膀,这些年,我的肩上被她咬了多次,有些红印已经褪不掉了。
几年前,我曾答应工作结束,就陪王嘉一起去冰岛旅行。我们查了很多攻略,王嘉的心已经飞到那边了。
的一周,总算接到了那张黑卡:造成事故,离开你的孩子。
我再次见到了很多穿西服的人,他们制造了我的尸体,似乎是 的材质制造出来的,即使我自己近距离观看,也分辨不清,这不是真人。
我想起了自己十七岁的夏天,医院的白床单。
傅小师也要和我一样,面对同样的痛苦。
我突然很想打电话给他,于是便拨通了电话。
“喂,爸,怎么了?”
“没,爸就是想你了。今天回家吃饭吗?”
“这几天我都不在北京,开会呢。”
“好好,你晚上多吃点,别老吃方便面。”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啊爸,我挂了啊。”
“好,对了小师,那个……”
嘟嘟嘟……
很快,第二个电话来了,是王嘉的。
“怎么样,和咱儿子说了再见了吗。”
“说了说了,我和他聊了一上午,好多小时候的事情他都还记得,我笑话他了。”
“啊,儿子都没怎么和我说,偏心啊老头。”
“哈哈哈哈,谁叫你是半路来的。”
“唉,走吧?”
“嗯。”
我推着行李箱,伸手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您这大包小包的,是走机场的吧。”
“对,去首都机场,师傅。”
“行嘞,行李都收好了嘿,咱这就走。”
那句行李都收好,让我感觉老有什么东西忘带了。我猛地回头,该死,黑卡忘了。那是必须要带走的东西。
“师傅,掉头,先到高家园!”
我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燃起了大火,我的“尸体”正在里面灼烧。
一下车西服们就围上来拦住我,但我拼命哀求和反抗,最终还是裹着一件湿毛巾便冲进火堆。
我找到了十九张黑卡,剩下的几张怎么都翻不到。我在翻阅的过程中,看到了小师小时候的成绩单,他婴儿时的照片,我忍了很久, 还是打算把这些东西都带上。大脑已经有些缺氧了。
次去幼儿园接他放学; 次去学校接受老师的训斥; 次看他骑车; 次让他一个人上学,偷偷跟在后面; 次听说和女生接吻; 次去外地生活。
无数的画面,从我脑袋里窜出来。
氧气变得滚烫,大门烧得糊在一起,我能逃出去的只剩下窗台。就在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
“喂,爸,喂爸,咱家怎么这么吵啊,没事儿吧?”
“没事儿……”
“爸,你那套蓝色西装还在吗?我下个星期要参加一个竞品分析会,穿西装过去比较好……”
“好,爸,爸再找找……”
“喂,喂,爸,你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轻啊……”
THEEND
「我的怀中是一尊生命。不论怎么忽视,都让我产生了 的敬意。」
你七岁的时候,被学校师生污蔑偷东西。我会紧紧地抱住你,相信你,永远站在你这一头。
你十一岁的时候,笨头笨脑地造火箭,想送给心仪的女生一场烟花。我们熬夜研究热能动力学,一边将火箭送入碧空。
你去游乐园玩时,在人群中跑出我的视线。我急得惊动园区和警局,直到见到举着冰激凌的你,才心里石头落了地。
你十四岁的时候,叛逆进入废弃大楼涂鸦,差点因为爆炸去世。我站在楼外,面临你出给我这道毕生难解的选择题。
你二十一岁时,我即将结束这段不够合格,不够完美,不够尽责的旅程,度过我自己的余生。
你一岁时,喊了我一声“爸爸”。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余生。
「自此,我之后十几年都要勇赴某个人的人生。
现在,这个人正式发出了邀请。
我不得不去。」
怪兽iMonster
本文作者
狮心
一个在探索的道路上不断前行,碰巧摔了个狗吃屎后,就拐弯买杯“一点点”,不探索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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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月巴酱
文案
阿闲
※部分配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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