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女》

鲁镇的勾栏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

都是当街冠冕堂皇的大舞台，幕后预备着权贵，可以随时捧拆。

做工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几分时间，看一出戏，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根本没眼看，

——靠看台站着，默默地看了叹气；

倘肯多花一刻，便可以骂一声晦气，或者狗娘养的，做不平气了，如果待到三四个时辰，那准不是纯路人了。

但这些观众，多是做题出身的，大抵没有这样闲暇。

只有挂粉丝牌的，才踱进看台前面的专座里，献花献宠，欢欣地呐喊。

我从十八日起，便在勾栏隔壁的咸亨酒店里看大戏。

讨签檄文

掌柜说，笑得太狠，怕得罪不少主场粉丝，就在厕所做点事罢。

外面的路人，虽然都在讪骂，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

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金汁从茅坑里舀出，看过恭桶底里有水没有，又亲自把夜壶向勾栏掷过去，然后放心：

在这耳濡目染下，不随大流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便说我管不了这屎。

幸亏路人的声势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门看戏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酒店外，专克制我的笑。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

掌柜是一副凶脸孔，路人主顾又嫌我笑得不够卖力，教人活泼不得；

只有孔乙女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女是被泼了这金汁还要澄清的 的人。

他身材很高大；洗白脸色，眉目间时常带些无益烦；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头。

图为吴在风波后的首次露面

穿的虽然是厂牌，可是又脏又破，似乎补不了，也没得洗。

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严正声明，教人半懂不懂的。

他本不姓孔，是因为大家说他会吴痛针灸，便从“吴孔不入”这半荤不荤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女。

孔乙女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到，“孔乙女，你家里房子又塌了！”

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参，要一碟大生蚝。”

便排出灸蚊大钳。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害了人家的身子了！”

孔乙女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扎了都家的人，指着骂。”

孔乙女便涨红了脸，灸蚊大钳也收去了，争辩道，“扎人不能算害……害人！……人上人的事，能算害么？”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至今只见过一面”，什么“伪造”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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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女原来也读过书，但终于没有进学，却生得贵胄；

于是愈过愈润，弄到加拿大去了。

幸而唱得一口好腔，便替人家跳跳舞，换亿碗药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不守男德。

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安全套，一齐失踪。

都美竹采访说的

如是几次，叫他哥哥的却仍大有人在。

孔乙女尝到鲜，免不了继续做些狗苟的事。

因此他在我们店里，胃口便比别人都好，就是夜不归宿；

虽然间或惹些花柳，暂时记在微博上，但不出一月，定然了清，从微博上拭去了孔乙女的名字。

孔乙女喝过半碗参，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女，你当真能东山再起么？”

孔乙女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

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厂牌都捞没了呢？”孔乙女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

这回可是全是即日终止合约之类，一些不懂了。

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

而且掌柜见了孔乙女，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

孔乙女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粉丝说话。

却有一回对我说道，“你有你的Freestyle吗？”

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学过说唱，……我便考你一考。诶，你看这个面，它又长又宽......”

我想，这里是中国，加拿大的电鳗，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

孔乙女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接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flow应该记着。将来恼了掌柜的时候，可以唱这个换些宽宥。”

我暗想我个臭做题的，哪里触犯得了掌柜，而且我家又不富裕，向来学不得这些；

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下一句不是......诶，你看这个签，它又细又扁？”

那些粉丝显出极生气的样子，将十个指头的美甲敲着柜台，怒吼说，

“蝈腩，吊癌！……恶意煽动舆论，网爆无辜艺人，你知道么？”

回过头，孔乙女刚用指甲蘸了药，想喂我一口，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

心里想道：无论是谁，只要在微博过活，便总得常听到“蝈腩”或其相类的口头禅。我想：这话的分布，大概就跟着恶人足迹之所至罢；使用的遍数，怕也未必比客气的“屌丝”会更少。假使依或人所说，“他妈的”是中国的“国骂”，那么，这就可以算是微博的“博骂”了。

“孔乙女什么也不怕，只怕庆不了十年出道大喜。在他的壮年，他亲眼看见全国网友怎样攻进时间刺客微博。后来，他看见了飞扬跋扈的爽子怎样一落千丈，和接续不断的声讨；一会儿这儿的评论区控评，那头的叫骂屡禁不止；一会儿评论放开了，这头充满一片资本营造的虚假的祥和。前车之鉴没有吓倒他，和平使他顶风作案。逢节他要打炮，遇灾他要公关，他是个德不配位的艺人，只求不消停地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即使赶上兵荒马乱，他也自有办法：最值得说的是他的家里老存着够花几辈子的美元和国籍证。这样，即使冷嘲在空中飞，千夫在街上所指，他也会关上大门，再用写满金子的破缸顶上，便足以全身而退。”

冷风吹进看台上，呜呜地响，从蓬隙向外一望，乌云蔽日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得意的人，没有一丝悔意。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

（这下坐实了，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