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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躲雨(1)威廉已经不是 次为父亲的交游之广感到吃惊了。这一路骑马闲谈时,他向丹泽尔·亨特提到父亲曾经认识一位叫做约翰·亨特的医生——事实上,那次结交涉及了一条电鳗,一场临时决斗,还牵连到了尸体掠夺,恰恰也部分导致了约翰大人被派往加拿大和亚伯拉罕平原(小喵:肯定在LordJohn系列小说里有提到)。这位约翰·亨特会不会就是瑞秋小姐提到过的那位仁慈的亲戚吧?
(小喵:这位约翰·亨特,确有其人哦。18世纪英国一位特立独行的医生。)
丹尼·亨特立刻高兴起来。
“真是太了不起啦!是的,肯定是同一个人。尤其是汝提到了关于尸体掠夺的事。”他忙咳嗽了一声,似乎有点尴尬。
“和他结交的确……深受教育,”亨特说,“不过,有时候,说出来会让人有点……有点不安。”他回头看了看妹妹,但瑞秋远远落在他们后面,坐在骡子的鞍架上昏昏欲睡,脑袋像向日葵一下一下点着。
“我想汝能理解,威廉朋友,”亨特压低了声音说,“为了在外科手术中操作熟练,有必要了解人体构造,了解它的工作原理。要是只能从书本上学习——而写那些书的大部分医师实际上……实话实说,都错得离谱。”
“噢,是吗?”威廉的注意力只有一半在谈话上。另一半则在打量他们面前的这条路,盼着能及时到达一个适合落脚的地方吃晚饭,还有就是欣赏瑞秋·亨特偶尔骑到他们前面时露出修长的脖子和苗条的身材。他很想转头再去欣赏一下,但又不敢马上就这么做,太不体面。再等几分钟……(小喵:看得出来,威廉喜欢上了瑞秋。)
“……盖伦和埃斯科拉庇俄斯①(小喵:都是古希腊 的医师)。通常的认识是——实际上一直都是如此,古希腊人记录下了关于他们所知的人体的一切;所以,完全没有必要怀疑这些文献,也没有必要重新来过。
威廉哼了一声。“那你真该听听我伯父关于古代*事文献的看法。他对凯撒很认同,觉得对方是个不错的将领,但他深表怀疑希罗多德②(小喵:古希腊历史学家)有没有亲眼见过战场。”
亨特惊讶又好奇地瞥了他一眼。“哎呀,这简直和约翰·亨特说得一模一样——不过主题不同——他说的是阿维森纳③(小喵:伊斯兰医学家)!‘我看这人一辈子压根就没见过怀孕的子宫。’”他说着重重地用拳头敲了一下鞍桥,把马儿吓了一跳,剧烈地摇晃脑袋。
“啊呀,啊呀,”亨特慌乱地叫着,来回拉动缰绳、希望能牵住马儿。威廉俯下身,利索地从丹泽尔手中拿过缰绳,稳住了马。
他挺高兴这短暂的打岔,至少阻止了亨特进一步讨论什么子宫。威廉完全搞不清子宫是什么东西,但如果那东西能怀孕,肯定和女人的私处有关,他可不希望这种讨论让亨特小姐听到。
“可你刚才说和约翰·亨特博士的交往有些令人不安,”他把缰绳还给了亨特,赶在医生回想起更令人尴尬的内容前,忙转变了话题,“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这个嘛……我们——我是说他的学生——都是通过……人体……来了解人体的奥秘的。”
威廉觉得肚子一紧。
“你是指——解剖吗?”
“是的。”亨特担忧地瞥了他一眼,“这听起来令人厌恶,我知道——然而,想想看吧,上帝的造物方式是多么神奇!肾脏有多么错综复杂,还有肺泡有多么神奇——威廉,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向汝揭示这一切!”
“呃……好吧,我想肯定是如此啦,”威廉谨慎地附和道。现在,他的确可以合理地回头、也的确那么做了。瑞秋坐直了身子,正在歪着头舒展后背,草帽从头顶跌落到后面,阳光照在了她的脸上,让他禁不住微笑。“那你……呃……你们是从哪儿弄来那些解剖的尸体呢?”
亨特医生叹了口气。
“那正是令人不安的那个部分。很多是济贫院或街道上的贫民,死得都很可怜。不过,还有很多是被处决的罪犯尸体。虽然他们的死亡算是给后人造了福,但我还是忍不住对那些死亡感到震惊。”
“为什么?”威廉好奇地问。
“为什么?”亨特的眼睛在镜片后眨了眨,又摇了摇头,好像在抖掉苍蝇。“我忘了汝并不是我们当中的一员——请原谅。我们不主张暴力,威廉朋友,当然也不杀人。”
“即使对罪犯也一样?比如,谋杀犯?”
丹泽尔的嘴唇扁了扁,似乎不太高兴,但只是摇了摇头。
“没错。可以让他们蹲监狱,或者服劳役啊。可是,作为一个国家,对犯了谋杀的人,就同样回以杀戮,是违背上帝戒律的可怕行为。汝难道不明白吗?这会让我们所有人都背负罪恶。”
“既然你说一个国家,在我理解,就该对臣民负有责任,”威廉有点恼怒,“那你总会希望警察和法官确保你的财产和生命安全,对不对?如果国家对此负有责任,它自然应该有一套执行手段。”
“我对此并无异议——正如我说的,如有必要,可以让他们蹲监狱、服劳役。可是,国家没有权利代表我们杀人!”
“没有吗?”威廉冷淡地说,“那你可了解那些被处决的罪犯到底是什么本性?你可了解他们的罪行呢?”
“那汝了解?”亨特朝他抬起一根眉毛。
“没错,我了解。我认识纽盖特监狱的长官——他也是我父亲的一位故交;我曾和他同桌用餐,他讲的那些故事,亨特医生, 能让你的头发把假发顶起来——我是说如果你戴着假发的话。”他补充道。
亨特对他 那句话微微笑了笑。
“叫我名字好啦,”他说。“你知道我们从来不在乎那些头衔。我承认,你所说的都是真的。我也听说过——并且见过很多可怕的事,恐怕比你在你父亲的餐桌边听到的更恐怖。但正义在上帝手中。而施以暴力、取人性命,则是违背了上帝的旨意,犯下了重罪。”
“那如果你受到攻击,受了伤,你也不反击?”威廉问,“你们难道不可以自卫吗?难道不会保卫自己的家庭吗?”
“我们会依靠上帝的仁慈和善良。”丹泽尔坚定地说。“如果我们被杀,我们也会坚信上帝赐予我们生命,坚信是上帝的旨意收回我们的生命。”
他们就那样默默地骑了一阵,终于,威廉闲闲地说,“或者,你们会依靠别人愿意为你们施以暴力。”
丹泽尔深吸了一口气,但终于觉得还是不说为好。他们就那样默默骑行了好一阵,再次张口交流时,话题谈的是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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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们醒来时正在下雨。并不是一场速战速决的雷阵雨,雨很大,看起来要持续一整天。呆在原地没有意义;夜晚为他们遮蔽头顶的那块岩石此刻直接暴露在大风里,雨水的浸泡已经使柴火变得潮湿,让他们早餐的篝火产生的烟比火苗还要多。
威廉仍在断断续续地咳嗽,他和丹尼一起上好骡子的鞍架,瑞秋则负责用帆布把一捆不太湿的树棍捆扎好。要是他们能在夜幕降临时找到新的避难所,就算雨仍在下,至少还可以生火做晚饭。
他们一路上几乎没有说话。就算是想,那大雨倾盆,泼在树木和地面上,泼在他们的帽子上,如果不大声吼,没人能听见对方的话。
他们就这样湿漉漉、带着一股倔强沿着东北方向慢慢向北;当他们到达一个十字路口时,丹尼焦急地摸出指南针寻找方向。
“汝怎么想,威廉朋友?”丹尼摘下眼镜,用外套边角费力地擦了擦,“两条路都和我们期望的方向不太一样,洛克特朋友的指示中也没提到这个十字路口。那条路”——他指着面前的一条道路——“似乎是向北,而这条路好像是向东,至少眼下是这样。”他看了一眼威廉,那张脸不戴眼镜时看起来光秃秃的。
三天前,一对洛克特的农民夫妇是他们 一次接触到的人类。女人给了他们晚餐,卖给了他们面包、鸡蛋和奶酪,而她丈夫则把他们送到了大路上——他说那条路通往奥尔巴尼;他们可能会随时在半途碰到大陆*。但他并没有提过有这个十字路口。
威廉瞥了一眼泥泞的地面,那十字路口是一小片低洼地,现在已经被大雨浇成了一只小池塘。看不到任何其它交通往来——但他们眼下所走的道路似乎比横穿的另外一条小路要宽敞得多。
“走这条路,”他坚定地说罢,扯着缰绳示意马儿绕过面前的小水塘。
此刻已是傍晚,他开始暗暗担心自己先前的决定。如果他们走得没错,照洛克特先生的说法,他们应该会在天黑前到达一个叫做约翰逊福特的小村庄。当然,大雨也许减缓了他们的速度,他暗暗安慰自己。尽管眼前的野地看起来空空如也、只有一如既往的绿色,但村庄和农场随时可能像雨后春笋一样突然冒出来。就是说,他们可能随时会看到约翰逊福特。
“也许这个地方已经解散了。”瑞秋从马鞍上探出身子说。瑞秋的模样看起来像是随时要融化在水中,尽管心里着急,威廉还是咧嘴一笑。雨打在她草帽的帽檐上,在她的脑袋周围形成一片水雾;她不得不撩起前面的帽檐,像只蟾蜍在荷叶下向外张望。她的衣服也早已浸透,因为穿了三层衣服,她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大盆准备要洗的脏衣服,正从水壶里往外冒着蒸汽。
他正要答话,她哥哥突然从马鞍上挺直了身子,帽子里的积水沿着四处往下冲,他的人则戏剧性地伸着手指叫道:
“看!”
威廉忙转过头来,以为他们的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然而并没有,但路上却不再是空无一人。一个男人踏着泥泞的道路轻快地往他们这边走,头顶上盖着一片麻袋遮挡着头和肩膀。眼下这种荒凉景象,任何人类的出现都会让人感到高兴,威廉也觉得一阵振奋,牵马上前叫住那人。
“日安,年轻的先生。”那人从自己的麻袋片底下朝威廉张望,“这悲惨的日子,您这是要上哪儿啊?”那人讨好地翘起上嘴唇,露出一颗满是烟渍的坏犬牙。
“去约翰逊福特。我们的方向正确吗?”
那人向后一顿,好像十分意外。
“你说啥,约翰逊福特?”
“是的,”威廉不耐烦地答。他其实挺同情这农村地区没什么消遣,造成居民总是习惯和路过的旅客说个没完没了,可今天这种天气并不适合这样的事。“它在那儿啊?”
那人沮丧地来回晃悠着脑袋。
“恐怕你错过路口啦,先生。应该在十足路口向左拐。”
瑞秋轻轻惋惜地叹了一声。光线已经很暗,马的身下已经是一团阴影。要回到先前那个十字路口得花上好几个小时;天黑之前他们不可能赶到,更别说还要到达约翰逊福特了。
那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高兴地朝威廉笑了笑,嘴里露出一大块棕色的树胶。
“哎呀,如果你们几位绅士肯好心帮我把牛赶回家,我老婆很愿意为你们提供晚饭和睡觉的地方。”
眼下没有其它好选择,威廉千恩万谢地接受了这个建议,让瑞秋和马匹一起躲在树下,他则和丹尼·亨特一起前去牵牛。
那头牛瘦骨嶙峋、毛发凌乱,只有一只凶巴巴的眼睛,脾气难以捉摸又执迷不悟,三个大男人出尽百宝才把它重新拽回到路上。一行人浑身湿透、满是泥巴,跟着这位自称叫安提俄克·约翰逊的先生一起借着夜色来到一所摇摇欲坠的小农舍。
此刻仍然大雨倾盆,不管是不是漏雨,有块屋顶躲雨总归好过没有。
①都是古希腊 的医师。
②古希腊历史学家。
③伊斯兰医学家。